席留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你也不赖,一开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从始至终都在怀疑郁钧漠。你的计划很缜密,但今天晚上你第一个赶到,才让我看出来你的破绽。”她捏了捏眉心,“康济,我没有确切的证据,没法揭发沈一狄。”
“我也没有证据。”康济说。
席留璎放下手:“真的没有?”
对视,两道目光在无声地博弈。
她的目光尽管很疲惫,却依旧非常坚定,他看出来她要把这件事查到底,就算会把自己搭进去,让现有的一切都毁灭,不计任何后果,也要做。
康济败下阵,不看她,喉结滚动,声音发涩:“真的没有,我的所有已经被你看穿了,没必要再骗你,而且如果有,我早就和学校举报她了,也不会利用你。”
沉默,他继续道:“对不起,留璎,我没想到泷子他会……”
“没关系。”她顿了顿,“道歉的话,你和郁钧漠说吧。不用对我说,因为我也利用你了。”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她,她想扯嘴角缓和一下气氛,却怎么也做不到,放弃了,轻轻道:“你的眼睛藏不住事。”
对视良久,康济苦笑了一声:“是啊,我确实藏不住事。我经常在问自己,是不是因为你和灵芝长得一模一样,是不是太想念她,或者对她太愧疚,才对你有不一样的感觉。”
席留璎的心脏被击中了,抽搐了一下,心想,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喊姐姐的小名了。
“你和钧漠被停课那次,我其实想过收手,那时候你一直没来问我照片的事儿,我以为你没看到。”康济叹道,“可你原来看到了,我想搪塞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康济。”她声音很轻,“我利用你对我的感情套你的话,你利用我处理沈一狄,我们两清了。以后,茅以泷和姐姐的账我会一起和她算。”
她握着纸杯的力度加重了些,头低下去,不再看他,沉默很久后,很轻地自言自语:“……可我没想到姐姐讨厌我。”
又是一阵沉默。
“她不讨厌你。”康济干巴巴地接,不等席留璎说话,他又说,“留璎,沈一狄很精明,很伪善,还有蒋施绝无条件替她兜底,就算郁钧漠站在你这边,也很难搞。”
“不。”她说,“沈一狄很蠢,很冲动。”
康济皱眉。
“记得吗?我早就和你说过了。”
——“席留璎,你有点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还是你原来就这样?”
——“你告诉我郁钧漠身边那群人是什么样的人物,我就让你知道,我原来是什么样的,如何?”
她直起身,头靠在椅背,一截脖颈露出来,抬头就能看见头顶白花花的白炽灯,晃得人眼酸,可她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想哭而眼酸,还是真的只是被光刺到了眼睛。
“你不用担心我掉进沈一狄的陷阱。因为就算我掉进去了,走到最后的人也只会是我。”
她躺着,侧头,与康济对视,她看见他眼底流露出一分难以置信,一分迟疑,还有一分后怕。
可怕吗?康济。
她和姐姐不一样。
郁钧漠有一句话特别对。
她和席离芝,哪儿哪儿都不一样。
一样的只有皮囊。
视线移动,走廊尽头的电梯处出现人影,席留璎缓缓坐直身子,康济顺着她目光看去。向清规和祝明礼到了,他们一脸焦急地跑过来,席留璎站起来,康济也站起来。
向清规一把抓住席留璎的双手:“樱桃!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席留璎愣了下,没想到她一上来就先问自己,答:“没有。”
“钧漠呢?”
“手术成功,但还没醒。”席留璎看向病房。
祝明礼扫了她一眼,推门进去,向清规也松开她,走进去,病房门关上。
走廊再度陷入沉静,天花板垂下来的红色数字时钟显示,刚好凌晨一点半。
席留璎把纸杯里凉掉的水一饮而尽。
-
探视完郁钧漠,祝明礼出来和席留璎提出轮班,她摇了摇头,让他们去订好的酒店休息,她守着他,郁耀清不同意,理由是他是直系亲属,向清规也不同意,理由是她一个女孩子撑不住这么久不休息。
祝明礼看着她,眼神与在京都看她的不一样,有些戒备,有些审视,席留璎也明白他这么看她的原因,始终不敢回应他的目光。
最后谁也没走,都在病房里,都沉默,时不时有人咳嗽一声,有人看两眼手机。
凌晨四点多,郁耀清和康济撑不住了,到沙发上坐着睡,向清规也靠到了祝明礼肩膀,眼神有些迷离,席留璎腾了自己在沙发上的位置给她睡,她最后躺在了祝明礼腿上。
席留璎坐到病床旁的那张椅子上。
五点,祝明礼打了个哈欠,他手肘抵着头,外套盖在向清规身上,手放在她肩膀,脑袋一沉一沉。
而席留璎仍旧醒着。
她困,饿,累,想哭,想大声尖叫,想发泄,有许多事要做,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谜团想解开,可这些都远不比郁钧漠能醒来,醒来时能看见有人守着他重要。
她想到郁耀清生日时,郁钧漠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远离尘嚣,脸上没有高兴的表情的模样。想到初见时他脑袋上打的绷带,停课时他身上的伤,他眼底的疲惫和无力。
他没有安全感。
所以她要守着他。
六点,祝明礼睡着了。
病房里只有席留璎一人醒着,其余人都在平匀地呼吸,她用尽所有意志力强撑着没有睡,手握着郁钧漠的手,把他没输液的那只手捂热,再捂输液的那只手,来回握着,脑子里反复想事,想开心的事,让自己不要睡过去。
七点,医院里面开始传出人声。
席留璎的眼皮已经重到再也控制不住,她捏着郁钧漠包纱布那只手,手撑脸闭目养神,迷迷糊糊之间听见病房外小孩子的哭声,家长哄孩子的声音,护士在推着推车走来走去,医生在交谈,病房内,郁耀清挪了挪身子,碰到了康济,两人的衣料磨擦在一起,向清规哼唧了一声。
随后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快要进入睡眠,昏昏沉沉,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手心属于郁钧漠的温度以及纱布粗糙的触感。恍惚中听见风声从窗户漏进来,还有由远及近的一阵脚步声,很局促,交错在一起,听上去大概两个人……
“咔哒”一声,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席留璎醒了,祝明礼也醒了,同时往病房门口看。
沈一狄和蒋施绝。
席留璎的心一下子沉了。她松开郁钧漠的手,从椅子上站起,让踏着缓慢脚步走进来的蒋施绝坐。蒋施绝微张着嘴,眉心微蹙,一脸担忧与难以置信,走到郁钧漠床边,见他仍然毫无生气的模样,抓住他的手,来回摩挲。
她站在一边,见蒋施绝这副样子,心里忽然泛上一阵酸涩与疼痛。
是钻心的疼,震撼的颤,心慌,心凉,从头到脚都凉,就这一瞬间,她人生第一次想逃。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学花滑,摔倒,流血,她没想过逃;学古筝,弦弹断,绷到手上,划破皮肤留下至今消不掉的疤痕,她没想过逃;被所有人骂,一打开手机就收到成千上万条骂她的信息,她没想过逃;茅以泷拿着刀冲向她,捅向郁钧漠,她更没想过逃……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似乎是整个病房内,最没有资格呆在这里关心郁钧漠的人。
席留璎不禁咬紧了牙,抬头与祝明礼对上眼,见他皱着眉望自己,眼神闪烁了下,随后看向沈一狄,发现她眼睛红红的,死死盯着郁钧漠不放,手颤抖着搭到病床尾,看了一阵子,不忍再看,吸了吸鼻子,移开眼,而后猝不及防和她对视。
沈一狄的眼神即刻变了,她走过来,沙发上的祝明礼动了动,席留璎看见了,他想出声制止,她给他一个眼神,随后被沈一狄拉出去。
门关上,沈一狄与她对面而立,眼里是悲伤与愤怒,两人都看着对方,眼神交错,却没有人先开口,来来往往的许多病人与家属在经过时会看她们一眼。
“啪!”
沈一狄毫无征兆地扇了她一巴掌。
路过的人立刻停下来,用手捂嘴,停顿一秒又赶紧走了。席留璎的脸被扇得别过去,火辣辣的痛感在她脸颊上漫开。
“……”
“你不觉得你是个乌云吗?”沈一狄说道,“自从你来夏城,他就没好过!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非得这样你才满意?!”
席留璎依旧别着脸,没说话。
“你带他去精神病院干什么?那是精神病院!”沈一狄喊道,“那里的人都不正常,你还非要带他去!这一切都怪你!”
病房门打开,祝明礼走出来,对着沈一狄:“喂。”
沈一狄愤怒地看向他。
祝明礼冷冰冰道:“这儿都是人,什么事你不能去安静的地方说?”
沈一狄:“你谁?凭什么管我!”
祝明礼不理她,直接扯着沈一狄的胳膊把她往楼梯间拉,还回头让席留璎跟着,不管沈一狄一路挣扎一路骂,他始终沉着脸。
楼梯间,他一把将沈一狄扔进去,席留璎也进去,祝明礼毫不客气地“砰”一声关上门!
医院走廊里的喧嚣被隔绝,楼梯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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