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日审讯已然结束,林烬野便随纪翎回王府。
“我查了很多年父兄的案子。”纪翎骤然开口道,他垂下眼睫唇边常勾起的笑也淡了下去,“线索指向京都中的那几位……”
林烬野眸中毫无波澜:“谁?”
纪翎抬眸对上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良久他道:“你应当知晓如今朝中如日中天的那几位。”
“苏沥、周崇山还有太后。”林烬野摇摇头,“太后姓纪怎么会陷害亲弟弟与侄儿?”
“那虎毒不食子…”
林烬野骤然拧眉望着纪翎,他怎么会知道?
纪翎接着道:“裴公为何还能果断舍弃裴照丛?”
林烬野心中的阴霾散去,原是这个。
她收回目光平复好情绪后:“你回去又能待几日?不过是以卵击石。”
纪翎口吻又恢复往日那般不着调,撑着软垫看向林烬野:
“所以,林大人愿意携我一程?”
林烬野并未回答:“我这一路注定不会安生,我们准备兵分三路,躲过追杀。阿垚会先将供词与罪证带回京都,宋县令会由阿竹与汪笃的人一同护送回京。”
她一顿,眸光含着几分疏离狠厉:
“纪翎我若是你,定然不会选择与我同行。”
少年郎弯唇附耳,雪松味伴随着药味与他一举一动弥漫开:“可我只信你啊,小也。”
林烬野眉眼的狠厉忽而松动,很快她别过头去不愿再看见纪翎,只觉他眼下那颗痣着实是个迷人心神的祸害。
“每一驿站内都有锦衣卫,”林烬野感受着风穿过帘吹在她面庞之上,“而我们不走大路,走小路,避开北镇抚司的人而行。”
“为何?”
林烬野笑容不自觉勾起:“因为我在猜凯旋而归的百里将军会选哪条路入京。”
…………
翌日,纪翎与林烬野出发,他们准备与京都反方向而行再绕路回到京都。
路程大抵七日,前几日尚且风平浪静,而即将抵达京都路过一片竹林之时。
林烬野骤然抬手,她听到竹林之中多余的动静。
特别是……
弦紧绷的声音!
林烬野倏然转头道:“商陆,保护好你家主子。”
锁月刀噌噌出鞘,面对飞驰而来的箭林她拍马而起。
暗处埋伏的杀手刺客逐渐现身将林烬野包围。
林烬野笑道:“谁给你们主子这么大的胆子,就这几个人还敢来杀你祖宗?”
那领头的黑衣刺客啐道:“少废话,拿命来!”
锁月刀薄刃之上映着逐渐淹没黄昏的昏暗,只见她握紧刀柄刀尖微抬骤然刺穿眼前赴死的杀手。
血喷洒之际,林烬野拔刀而起,弯腰闪过身后刺客,脚边尘埃荡起。
她起身之时刀刃毫不留情割破面前刺客的脖颈。
那领头见众人已然落了下风,便啐道:“拿命来!”
他欲趁林烬野被众人围剿之际一刀将其斩下,而林烬野袖中弩箭轻轻松动。
一箭精准无误穿过他的眉心,留下一个血洞。
林烬野轻笑着起身格挡,望着倒在血泊中的人道:“啧,老子教你一招,往后杀人莫要先说话。”
眼见残留下的几人还妄图将其拿下,林烬野最后一丝笑意消散:
“老子玩腻了。”
在那几个刺客举刀冲向之际,林烬野如风般极快闪过,手中薄刃霎时沁成血色。
她回过神望着远处目瞪口呆的商陆与撩起帘子拍手叫好的纪翎,拿出一方素锦帕子将锁月刀刃上方的血迹擦拭干净。
林烬野眸中凝着冰冷,她将宝刀收入鞘中道:“商陆,我们兵分两路前往驿站回合。”
“那我和主子…”
林烬野抬手打断道:“不,你骑马继续由此路前行,而王爷由我相护走旧官道。”
商陆犹豫着回过头望向纪翎,见纪翎点头便立刻换上马向前出发。
在林烬野驾车前行之时,纪翎因道路着实颠簸又疲累面色苍白:“小也,为何还要兵分两路?”
林烬野并未言语,她也想不明白一路上走的如此隐蔽,居然还有人知道自己选择的路线。
而这一行只有三个人,除了自己便是纪翎泄露的他们的行踪。
她想过会有人来追杀,刻意规划好路线,但是没想到阿垚与阿竹一路接二连三遭遇埋伏。
林烬野忽而轻轻嗤笑一声:“人心难料。”
这条小路是曾经入京城的旧路,如今走的人少,还算开阔。
走了大抵半个时辰,两人一路并未言语。
纪翎正欲开口缓和僵持的气氛时,一只箭矢划破虚空后穿破马车帘便是只差一点点便会射中纪翎。
林烬野蹙眉看着如今踏马而来的刺客好似与方才那群杀手并非一路。
“没想到,离京未到一月,本官便成诸位大人的香饽饽了。”她口吻带着笑,“王爷坐好了,臣去去就来。”
刀光剑影间,林烬野很快占尽上风但并未将人赶尽杀绝,顺了他们一匹马翻身上马后疾驰越过马车。
众人都懵了,包括纪翎。
那刺客将纪翎拽下来用刀放在他白皙的脖颈处:“姓林的,要么你把供词交出来,要么我把你养的小白脸给杀了!”
林烬野勒马调转马头看向十来米开外的几人笑道:“你杀你的,我跑我的。”
刺客呵道:“我可不会手软。”
林烬野手轻轻扣着袖中弩箭冷笑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他不过是本官一时兴起带回京都的罢了,若你们想杀便杀吧。”
见林烬野掉头就要走,那群刺客自然立刻装作要将其杀害。
而林烬野如鹰隼般尖锐的眸子一直观察着纪翎,她轻轻伏在马背之上虚眯着眼看着。
那刺客对着刀啐了一口,举起弯刀正落下之时…
纪翎咳嗽的愈发猛烈,他袖中的浕春雪正要抽出阻挡之际,以及不远处的田野间暗卫将箭矢对准了那人的头颅……
林烬野倏然发出一支冷箭,正正穿入拿刀刺客的心脏。
她纵马前去之时冷冷嗤了一声,嘲讽自己的心软。
可她通过方才的观察知晓了,有一人一直暗中保护着纪翎。
甚至世人皆知的临安王爷武功尽失再也提不起刀的传闻究竟真假如何也未可知。
林烬野懒得与他们缠斗,看着天色即将昏暗直接伸出手将纪翎拉上马背。
身后之人虚弱的伏在她背上问道:“那这些刺客呢?”
她冷冷道:“让你的人解决。
”
纪翎眸中划过诧异,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纪翎?”林烬野感受到身后人呼吸逐渐微弱,害怕马背之上过于颠簸让他摔下马,只好用一条绳子将纪翎与自己的腰系在一起。
抵达驿站之时天已然彻底暗了下来,商陆见自家主子面色苍白瞬间慌乱上前去扶:“主子?!”
林烬野将腰间绳索解开,纪翎瞬时向后倒去,林烬野将其抱住下马。
焦急道:“阿竹在楼上吧?她会医术,让她给你主子看看。”
商陆犹豫几分:“我主子……”
“要么让你主子死在这儿,”林烬野将马拴好后某种附着怒气道,“要么让阿竹给他把脉熬药。”
商陆没法子只得将纪翎送上房间内,阿竹诊脉后面色微沉将林烬野拉出房道:“王爷是中了毒。”
林烬野蹙眉不可置信道:“毒?这一路饮食我们三人共食怎会只他中了毒?”
“他身体之中的毒并非这几日所中,”阿竹顿了顿放低声音,“是陈年累月所成,少说十年。”
十年之久?!
林烬野瞳孔微微一怔,她只觉不可思议。
纪翎离开京都之前是何等意气风发,而如今又是何等病弱……
原来……这期间他一直被人下了毒?
阿竹鲜少在林烬野眸中找到疼惜,她道:“这毒不像是要将临安王置于死地,而是慢慢摧毁他的根骨一点点折磨他…”
“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毒?”
阿竹抿唇沉思道:“不太确定,但这毒中原并不常见,若我没记错老师曾赠予我的一本书册之中记录了鲜卑族的一味毒,毒发症状与此很像,我只能尽力尝试能否为他解毒。”
“莫非是…纪太师要控制纪翎?”林烬野迟疑道。
“纪太师好歹也是王爷叔父,”阿竹摇摇头,“我先去为王爷熬一副解毒的药。”
阿竹离开后,林烬野推门而入见纪翎额头冒着细密的汗,而商陆又被阿竹抓去附近草地刨药草了。
她只得叹息一声,用纪翎的锦帕浸泡在热水中再拧干为他覆在额头处。
只听他薄唇轻启带着哭腔:“阿爹……”
林烬野垂下眸子,见他如此难受忽而后悔今日为试探纪翎而将他命悬一线。
还不停怀疑他,林烬野坐在床榻边听着纪翎时不时的一声梦呓陷入沉思。
怕他着凉她便为他不停将冷却的锦帕重新浸泡上热水,林烬野拿起冷却的锦帕正欲起身之时手腕被人遏制住。
“小也……”
林烬野诧异方顺着那一道微弱的力气牵引坐下,语气放软了许多:“醒了?”
纪翎微微睁开眼有些不适应屋内亮光方闭上:“嗯。”
“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药……”林烬野如今心中愧疚,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手腕上禁锢住她的力量并没有因此松开。
“小也,我没有……”纪翎皮肤白皙毫无血色,墨色发丝垂在脸侧,眼眸如寒星一般清冷,却也掩不住他眸中如星辰的光亮。
他欲起身,而身上衣衫松松垮垮未能全然遮住他的皮肤……
林烬野敛回眸子轻咳一声将他扶起靠在软垫之上。
她捻了捻手中余留的温热,不解道:“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