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虽然好用,但是险计。用不好反逼得人狗急跳墙,苏樾闻言一怔。
顾见辞已睨向吉春,“还不拟旨。”
不出片刻,苏樾无奈捧着圣旨朝前迈。
吉春送他出门,掏出一封银子。言道:“苏首辅若到了郑泰华道长的道观,能否帮奴才捐个香火钱。”
苏樾看了一眼,没收。
只唏嘘:“你太高看那些朝臣们的胆量了,陛下此招虽险胜算却大。不信且拭目以待,要不了本相出城,那些老油条一准滑跪。”
目送苏樾携旨离去,谢君凝抱着一脸兴奋晃腿的卓雅从廊梁上轻盈落地。
吉春前脚刚进御书房。
看着后脚突如其来的两人,难掩吃惊与疑惑。
顾见辞瞥见她,一顿,想到她恢复内力后耳目过人,尚未来得及试探她听到多少,便被突如其来抱住。
他抬手落在她腰间,迟疑:“方才你都听到了?”
“臣妾来喊陛下吃午饭。”
那就是听到了。他无奈:“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也听到了?”
谢君凝埋在他衣襟不答。
“爱妃着急忙慌赶过来,莫不是怕朕听信了钦天监的谗言,抛弃于你。”顾见辞桃花眼似笑非笑,扒拉出她脸颊。
她抬眼看他,“你会吗?”
“不会。”他不需多想,一字一句道:“无论是众口铄金、钦天监的示警亦或者其他捕风捉影,朕从来一字不信,更不愿受其辖制。”
她欲拉开他捧在脸颊的手,却正撞进他湛然眸中。
顾见辞试探:“你替朕权衡利弊的时候,可曾想过在朕心底你从不在取舍的选项中。”
长久缄默,她缩手悄然按住了乱跳的脉搏。
“佛语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说着他有所思沉吟,“如此在意朕的态度,你莫不是爱惨了朕?”
“……”谢君凝推他。
推不开,她闪眸闷道:“你不要太得意,就只那么一点在意罢了。”
他扬眉,盯她红透的耳根。
她目光回避,若无其事推开他的手,出去告诉卓雅就在御书房摆膳,在外间一杯接一杯倒水,就是不愿意往回去。
心不在焉摸茶壶。
冷不丁被抓住了手指。
尚未来及看清楚,便被他拽进怀中,叼住下唇,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时浅时深的耐心吮吻,茶叶的苦香与清冽的幽竹香混合。
倾倒的玉盏清泠泠磕碰在了烛台上。
仿佛新春媚阳中,那一截最后开化的冰凌,脆生生的,轻快的,自屋檐折断,滚进了鱼水偕欢的池塘。
涟漪静止。
他揉了揉她泛热脸颊,一丝不苟问:“现下有没有多一点?”
谢君凝打开他的手,白眼嗔瞪:“风口浪尖也不怕人看见。”
顾见辞不然,“朕既已被钉在好色之徒的耻辱柱了,有什么可避人的,随他们骂便是。”
*
圣旨刚出宫,便被苏樾传的沸沸扬扬。
他走一道,絮叨一道。
拉着个路边摊煎饼的都要说两句,“哇啦哇啦皇帝派我请道士给满朝文武算命”。
不消片刻,含元殿外大臣们人挤人,跪呼:“偏信鬼神玄说,非明君智者所为。此举必致冤狱大增,恳请陛下收回圣旨!”
一群人口干舌燥,晒在外头数个时辰。
掐着分寸,天黑之前顾见辞一派体恤姿态,亲扶起为首的老臣,从谏如流下令收回旨意,派人快马加鞭追回圣旨。
不过据传旨太监所说,他追过去的时候,苏首辅正拿着痒痒挠在城郊茶水铺同老大爷下棋,二人忘乎天地,氛围相当之融洽。
红墙金阙内秉烛辉煌。
“一道清查朝野的圣旨,虽已表明了陛下对贤妃的维护态度,但终归不是长远之计。只要赢面够大,待一时风平浪静后,这些人该盯着陛下的枕边打主意,仍会前仆后继。”
“且下次出手,他们的招数只会更加周全。”
苏樾如是而道,正中天子下怀。
“朕想立阿凝为皇后。”天子面不改色。
“恕臣直言,此事贤妃她能同意吗?”苏樾一愣,立后可不是小事,一个妃子再受宠也能随便消失。
但皇后则不然,且在我朝地位犹高,有单独的军队,每年坐享四十余地税收,特殊之时凤印甚至与玉玺同样具有行政效力。
顾见辞:“她只是嘴上不提,朕看得出她心中有朕。”
苏樾:“……”
“下月初是她的生辰,朕想给她一个惊喜,双喜临门。”
“既然陛下都已经打算好了,还问臣要什么意见?”挤了挤假笑僵硬的脸。
“朕希望届时朝中若有反对之声,你能第一个站出来替贤妃声援。”
苏樾飞快想婉辞:“不是臣……”
顾见辞:“他日有了储君,你就是帝师。”
苏樾:“……”
“帝不帝师的不足挂齿,主要咱们贤妃娘娘人气鼎旺。想当年同生共死,驰骋沙场,那真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子。”
*
次日,卯时早朝前。
谢君凝帮他更衣问:“陛下打算如何发落钦天监监正?”
顾见辞言:“朕已下旨换了他,送他回家养老,多事之秋,不宜横生枝节。”
“臣妾想见见此人。”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她跟着他一步三拽,“我保证不动他,只好好跟他讲一讲道理,最多谴责几句。”
顾见辞上下打量她一眼,叫来了邓绍,一番叮咛。回眸:“你随邓统领前去,受他监督。”
说罢,他起驾早朝。
谢君凝随邓绍前往钦天监衙门,哪知监正宋支已交印脱帽,早一步上了回老家的马车。
周浣宜向来无利不起早,谢君凝不信她特意来告诉自己,钦天监上的奏疏,就只为了两张皮子。她虽不复当年权势,太后的体面仍在,宫中还没苛待她到如此份上。
羚都城门外,宋支被截停在半道惶惶缩在马车一角。
谢君凝上了马车,面对他的戒备,轻声细语道:“听说宋监正在老家颇有几分田产,家私丰厚。万两黄金也要有命花才是。”
宋支僵硬的肩颈舒张一些,叹气:“娘娘应该知道的,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河卒罢了。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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