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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长风欲起(二)

“若户部和工部沆瀣一气,共同作伪,伪造假勘合,实际在京郊装上漕船的粮本就不足三万五千石,再加上行船过程中的鼠雀之害及潮灾,最终交付到通宁河工事上的只有三万石粮,且如何也找不出凭空消失的剩余粮食,岂非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崔述执杯的手滞了一息,侧头看向薛向,语气平平:“依薛侍郎此言,我户部有莫大的嫌疑?”

“崔少师虽暂时总领户部事,但所任不过左侍郎职,户部尚书职暂且空悬,严格来讲,您并算不得户部真正意义上的堂官,不必为下官一句猜测之言义愤填膺。”

“虽官阶有欠,但主事一日,担责一日。薛侍郎若当真疑心户部,大可上疏请圣上下旨,捕我入狱,今日如何审李长定,明日便可如何审我,不必在此试探。”

“崔少师说笑,您是御前新贵,更任太子少师,举朝上下皆知您日后必位极人臣,下官再蠢,也不会在此时轻率冒犯。”

薛向有意停顿了少顷,意味深长地道:“但这确是最有可能的解释,况且户部人多事杂,崔少师驭下偶有疏漏也属正常。下官不才,还请崔少师命属官多加配合,下官必将此事彻查到底。”

“如此方不负鹰吏之名,我在户部静候薛侍郎佳音。”

崔述提步要走,却被薛向叫住,递来一沓卷宗:“若崔少师有心,不妨主动替户部洗清嫌疑。”

厚厚的两册,分量不轻,看着便有些沉甸甸。

“这是要让我帮刑部查案?”崔述斜乜薛向一眼。

“不敢托大,只是崔少师若愿意,自然皆大欢喜。”

崔述迟疑须臾,伸手接过这两本厚约两寸的簿册,起身离开这压抑逼仄的刑部内署。

三日间,他将这两本册子不离身地带着。

案情陷入胶着,工部官员接连上疏,称按《永昌律》,赃证俱全而拒不认罪者方可刑讯,眼下无凭无据,刑部却令五品官尚未定罪而受刑垂危,有违国法。如今案件既然并无进展,便当开释并起复,万不能一错再错。

或许是受众臣施压,明光殿近来不曾有旨意传出,倒有些要顺着朝臣请愿借坡下驴的意思。

若再无进展,显然此案要不了了之,以降罪主审官薛向、贬谪御史作结。

这日公议时,政事堂内部已产生分歧,已有老臣提议让崔述提前准备下一拨粮饷,以备再拨工部运往通宁河工所,更有两人含沙射影地指摘,说不定待薛向查实此事后,户部到底由谁做主还难定。

议事散后,已近晌午,崔述并未回户部官署坐堂,反而沿千步廊向北,往明德殿中去。

早课已歇,齐延回宫用膳小憩,这时辰明德殿中一片静寂,他至偏殿静坐了片刻,重新翻看起薛向给他的两本簿册来。

这显然是此次案件中最为重要的证物,但三日过去,薛向已将重点侦查方向换到了户部,不曾遣人来取。

闲来无事,崔述再次仔细翻阅了一遍。

其中薄的一册是此次京中各司交接的公文,及真定县交来的报案并搜查记录,各衙门勘合用印签名皆无错漏,各家之言亦一一印证,除非能天降神力晒干漕河,清出河底残粮重新计量,否则断无法找出破绽,的确是一桩悬案。

难怪乎当日薛向会疑户部,除里应外合共同作假外,以目前的证据,断无法坐实贪墨之说,最多只能定工部和发运司一个调运不力之罪。

他单手揉了揉太阳穴,聚精会神地继续翻阅起那本更厚的册子来。

先前憋闷,他进门时将窗支开了些。敞得久了,春寒侵身,他复又咳嗽了几声,正欲起身关窗,却听见门被轻叩了一下,有人轻唤:“崔少师?”

倒是一声睽违已久的声音。

自上次针锋相对以来,他再未私下见过她,授课毕后,偶尔会听齐延和崔易与她低声交谈上两句,但隔着一方宽大的书案,并听不大真切。

是以此刻倒有些恍然,疑是幻听,不曾出声。

门又轻轻响了一声。

崔述回神,出声叫她进来。

周缨缓步进来,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搁至案上,淡声道:“崔少师过来得早,想必还未用膳,若不嫌弃,可以用我的。”

她说着走至窗前,将窗阖了大半,只留下一条窄缝,尽量用再自然不过的语气道:“春日里还发着寒,既未痊愈,便不要纵容自个儿。纵嫌憋闷,也微敞会儿便关上。”

“好。”崔述领受了这好意,语调仍如往昔温和,似不曾有过上次的龃龉。

周缨微愕地看他一眼,复又垂眸,两手垂在身侧,头亦比先前埋低了两分,似乎不愿意直视他。

崔述淡笑了一声:“不生气了?愿意搭理我了?”

周缨不由无言,须臾才说:“生气的不是崔少师么?我何曾有过半分怒意?”

“怨我阻你扶摇直上之路,更憎我妄图干涉你之谋划,不也是人之常情?”

周缨哽了一下,闷闷地道:“我倒不像崔少师,没那么多怨憎厌恶。”

崔述闻言愣住,沉默半晌,将食盒盖打开,见里头只有一碟杏花糕,问道:“你平日午间便吃这个?”

“殿下午间回景和宫休憩,易哥儿亦回承晖阁歇息,我难得得会儿闲功夫,借此整理早间的记注,还能多省出点时间来看些书,便不曾去会食廊用餐。”

周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老实道:“正经餐食带过来,放上半日也凉透了,同伴特意替我留的这点心倒正好,既方便又省事,不是挺好的么?”

薄怒愠上眉眼,崔述微垂眼帘,尽量以平静的语气劝道:“你不喜旁人约束你,便不当如此薄待自己。”

这话听来有些矛盾,若她薄待自个儿,旁人便要来约束她了?

周缨粗略一想,只觉奇怪,便说:“如何便薄待了?往日在平山,这小小一碟糕点,已够我三日花销了。”

话刚出口她便有些后悔,自抵玉京,无人知晓她具体过往,翠竹山间的旧事,仿佛成了只有他们二人才清楚的旧日尘烟。

她本就甚少提起,自上次他动怒后,她便更不欲再提,不想此刻竟这般不设防地说了出来。

她犹豫片刻,终是没再找补,只说:“你若瞧不上便还我,我可不敢薄待你。”

崔述短促地笑了一声。

周缨抬眼去瞧他,见他唇边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近来授课都偏严肃,哪怕崔易进宫伴读,每次见着自家小辈,他也甚少展露笑颜。

齐延有一日还曾与崔易闲话,说身子状况似乎真会影响情绪,崔少师久病未愈,心情好像也比先前差些。

崔易赞同不已,说自年节过后,崔述便甚少出席家中宴饮,似乎连食欲也一并消减。

周缨犹自沉思,崔述已将素瓷碟子递过来:“一起吃罢。废寝忘食短时有益,长期必然伤身。既无人在身侧照应,自己更当上心,好生照顾自己。”

周缨随口应下,目光却不经意间落在一侧的案卷上。

漕运日志,乃漕运押纲官所记注的每日跟船日志,大体是当日行船记闻,包括天气、行船概况及运送货物的状况。

见着她探询的目光,崔述迟疑了下,并未将案册收起避她,反而问道:“此事你也知道了?”

周缨老实点头:“圣上常在景和宫召殿下问政,前几日恰问过殿下对此案的看法,殿下回寝殿后仍在思量,我无意间听到两句。”

“殿下如何说的?”

周缨犹疑了下,想说后廷不能与前朝通气,尤其还是政事,但他又如何不知这规矩,这才觉出他话里的促狭来,于是揶揄道:“崔少师猜不出自个儿学生的政见?”

崔述一哂:“大体知道。但是人便心思难断,且常有一念之差,妄图揣测旁人想法,大抵都不可靠。”

“是么?”周缨状若呢喃。

“所以我不想去揣测,你先前所为,到底是在图谋什么。信你身处染缸,仍得净水濯身。”

崔述执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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