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听乌在一处悬崖前急停。
厚实的雪块随着她的动作碎裂,簌簌向下落去,在这里侧身凝望下方,就能看到这其实是一块凸起的岩石,再往前一步就是直接从上方飞落,但下方是裸露的地块。
毕竟现在是南极的夏天。
她已经感觉非常疲惫了,干脆原地蹲下,就在悬崖旁边的雪地上补充食物,往左看一眼,就能看到她一路滑行而来的痕迹,但楚听乌早已习惯,也并不觉得有多么惊人,只是默默地在心里数咀嚼的次数。
也可能因为这是在梦境课堂里。
就在不久前,可能是因为综合性的锻炼(体能工作),她的【完美掌控lv1】升级至【完美掌控lv2】,而后系统表示,梦境课堂可以调整时间速率了。
平日里楚听乌在“课堂”中度过的时间和现实是1:1的,但随着她的身体素质也进行了隐藏式的升级,她可以承受住调整时间速率的负面作用,最快可调整成8:1。
楚听乌在现实里睡觉8个小时,在梦境里可以上64小时的课。
……大概那些先天上课圣体会狂喜吧。
不过楚听乌在梦里“学”的其实也是滑雪,在梦里模拟从龙湖站滑到雷利站,一个是南极洲海拔最高的科考站,一个是南极洲距离海岸线最近的科考站,比山顶滑到山脚的距离还要远——
她简单尝试了一下后就发现,这不仅和技术水平有关,还考验到挑战者的体能和毅力。
科考队员们乘坐雪地车,也需要数天的时间才能抵达龙湖,这虽然有上山难于下山的原因,也和海拔和险恶的自然环境分不开。
简单来说,在寒冷的雪地里长途滑行本来就容易冻死。
所以,在梦境课堂里,楚听乌和系统一边尝试,一边也是在调整计划,在“单人滑行”的前提条件上,往路上安置补给点,调整补给的位置,降低出发时自带的负重。
然后就是熟悉场地。
像前面那个隐蔽的悬崖,楚听乌其实已经摔过一回了,因为当时她已经连续滑行了27小时,试图挑战自己支持的极限,所以是在“疲惫驾驶”,她的本能给她报警,她的身体则告诉她算了死就死吧,反正这里是死不了的……然后她就直接从悬崖边上飞了出去。
那
一刻,她无法描述那种感觉,心情几乎是平静的,在俯瞰下方的景象时,她看到了视线尽头,与冰川接壤的纯白色天空。
然后痛感才后知后觉袭来。
楚听乌嘴角抽搐了一下,冷静地判断出自己大概是摔断了肋骨和小腿骨,而且骨头扎进了肉里,如果是在现实里,只能等待救援了。
所以她冷静地告诉系统这局放弃。
——梦境课堂里没有取消痛感。
在之前的课堂中,楚听乌基本上体会不到任何负面的感受,不论是痛感还是疲惫感、酥麻感,甚至她不会流汗,她在现实里的体能已经够强了,梦境里则所向披靡。
但这次是楚听乌自己要求的。
因为梦境其实是将来现实中滑雪的提前演练,所以,她要在梦境里尝试出所有可能会遭遇的危险和负面状态,现实里才能完成这一挑战。
系统答应了。
但这不妨碍系统背着楚听乌哭唧唧了好几次。
也许楚听乌自己不知道具体的痛觉分级,而且她很能忍痛,之前甚至试过在骨折的情况下继续滑,承受不住后才放弃……但系统能把所有感知列成详细的数据,更何况楚听乌当前用数据制作的身体就是它提供的,所以它虽然很配合,但有些蔫了吧唧的。
对系统来说:“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不会感觉到疼痛,梦境课堂的提前演练就是为了避开现实中那些伤害……”
那么只要它告诉幼崽这里会受伤,这里会疼,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100%地还原呢?
但在宿主和系统之间,宿主才是主导的那个,即使系统认为自己是在抚养幼崽,但它不能为幼崽做决定。
今天的64小时因为意外依旧没能抵达预计的补给点,楚听乌承认是自己对体力和精力的分配有问题,还是需要明天再战。
不过,起床后,她却看到莫乔老师站在她床边,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她的手臂,说:
“你最近是生长痛吗?”
晚上会突然抽搐两下。
也对,莫乔想,这孩子好像还长高了点。
莫乔让她去医务室做个简单的体检,顺便也查了下身高,果然,楚听乌的体重没有太大变化,但在南极待了不到两个月,身高居然窜了1.5厘米,她现在
是172.5厘米,而且显然还会长。
楚听乌则问了下系统,可能是因为体质的变化,其实她除了刚绑定那段时间突然长高了一截,后期的身高提升是缓慢又稳定的,近期的确打破了这种稳定,大概离开南极之后会恢复原本的速度。
系统告诉她是因为她的消化能力和普通人不一样。
如果普通人食量像她一样大,且喜肉远超过蔬菜,早就变成一个敦实的胖子了,但楚听乌吃下的食物完全变成被转化成她的肢体力量了,从外表看甚至还比同体重更苗条。
今天,她一边吃午饭,一边听其他队员谈论离开南极如何安排。
他们这期科考活动已经要进入尾声了,只是具体离开的时间还没定下来。
最后大家发现了一直没说话的楚听乌。
师兄:“要回去再做个新游戏吗?”
楚听乌:“……回去后我得先补考。”
虽然保送了,但她理论上还是高三学生,要参加高中如期中期末考试的联考,只是她情况特殊,相当于考试请假,得去省会教育局参加备用卷的单独补考。
而她错过了两场考试,至少得补考个三天吧。
考完后也是三月末了。
想到这是高中生的考试,众人都心有戚戚,虽然他们不怕专业考试,但高中时是各种综合考点记得最深刻的时候,上到大学然后又上班,用不着的自然都忘了个七七八八……比如现在,师兄就未必能帮楚听乌补语文和数学。
楚听乌:大可不必。
她有补课老师,晚上顺便学一下就行。
当他们真正出发动身时,三月已经过了一半。
VR体验仓属于科考队,队伍做主把几台这里的体验仓捐给了科考站,楚听乌又做主以公司名义又捐了十台……希望等到那十台抵达时,南极的网络能稳定一点。
他们也不是一味赶路,路上也有休息的时候,楚听乌在经过某一段路时就注意到,这里正是她在梦境课堂里受伤失败的一处地方。
梦里遭遇的危机可以在睡醒后消失,但如果要选择在现实里挑战,大自然的危机就无法忽视。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困难——
要提前联络科考站提出计划,要消耗人力物力去安置补给点,
而南极不是普通的雪山,必定会反复碰壁。
梦境里成功的几率远超现实。
甚至于……在全息游戏中造景并成功的几率都超过现实。
“但是,”楚听乌笑了笑,“虚拟是从真实中诞生的,梦境里的体验再怎么真实,有些体验也只有现实中滑一遍才能知晓。而游戏想要提高真实度……也需要现实中有人进行体验并提交数据。”
当然,以系统的能力,可以让游戏中的模拟感官几乎以假乱真,但楚听乌绑定了系统,不代表旗下的公司也要依靠系统一辈子。
因为系统做出来的游戏从来并不是为了玩家们,只是为了楚听乌一人。
而现在,环宇公司就上线了不少玩家为玩家做的游戏,虽然大部分都很幼稚简单,但创意来自他们自己。
楚听乌看了一眼,就放到一边。
和同龄人相比,她并不沉迷于游戏,因为不论是多么有趣的游戏,都没有梦境课堂来得真实,系统甚至可以分饰N角来充当楚听乌的游戏玩伴,所以她更喜欢真实刺激的挑战。
自“让老板来拍我们部门的发展纪录片”后,“开发出老板会喜欢的游戏”也成为了环宇公司的第二项挑战。
飞机在金城落地,楚听乌默默回家,默默抱了抱提前在家里准备好的三五五,默默说:
“三五五,你帮我替考吧。”
三五五一爪子拍在她的额头上。
楚听乌叹了口气。
擅长考试不代表喜欢考试,何况她时间本来就紧张。
她在金城匆匆考完补考,离开考场就上了去落凤城的飞机。
飞机落地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三五五都睡着了,被落地的动静震醒,又甩甩脑袋示意自己还没睡,甚至还能在前面领路呢。
不过没过几分钟,她又被楚听乌劝到了行李箱上,远看像个大大的长毛盖毯。
到3月29日的凌晨三点半,楚听乌终于回家了。
满星有在落凤城雇人帮她定期打扫,推开小院的门时,睡在院墙上的村猫突然惊醒,瞥了她一眼,又换了个墙角继续安睡。
一个冬天过去,院子里的躺椅被收起来了,门也紧闭着,但其他一切,都是原原本本的样子。
楚听乌从树上拿了钥匙,打开
堂屋的门,能看到吃饭的圆桌靠墙摆着,椅子都收在桌下。
圆桌是红木做的,原本有桌布,但祖祖去世时这桌上堆了很多葬礼要用的杂物,楚听乌便把桌布收了起来防止弄脏,后来葬礼结束,也一直没有重新盖上。
三五五熟门熟路地找到卧室,在自己习惯的地方躺好,但躺下后又觉得姿势不对,打了好几个滚,把床单都弄乱了。
因为时常有人打扫,所以家具都没有盖上,。一切都和楚听乌上次离开前差不多。
仿佛主人才离开片刻,随时都会回来。
她慢慢走到床头,坐下后才发现床似乎矮了……不对,是她和之前相比长高太多,所以不那么合适。
而躺上去后,更能明显感觉短了一截。
明月悬挂在窗外,床帘没有拉上,身边玳瑁猫的呼吸慢慢变得稳定,然后打起了不太明显的呼噜。
楚听乌睡觉了。
一夜无梦。
她睁开眼睛后,发现外面已经是大中午了,意识到她睡醒后,系统才开始静音式的扫地机器人打扫房间。
她盘腿在床上坐着,窗户只开了一条缝,并没有太多冷意,而三五五睡觉的地方还有余温,显然猫妈妈刚出门巡视,可能正在和村里新来的猫咪隔着谁家的外墙,蹲在不同的屋顶互相试探中。
系统操控的扫地机器人兢兢业业地滚到床下,又滚出来,操着电子音提示楚听乌:“穿袜子。”
楚听乌:“噢……”
为了避免穿袜子,她决定盖上被子在床上玩手机。
她盖了被子,系统也不再管她。
楚听乌打开手机就看到了自己的Q版大头。
乌声集团举办活动,又双叒把老板当成代言人放上去了。不过,这次的活动也的确和老板有关,因为是楚听乌的赛博生日会。
自16那次生日起,在老板过生日时公司所有产品、软件、基金会乃至游戏内都举办相应庆祝活动已经成了传统。
很多人可能不清楚楚听乌的具体人生经历,但对她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清清楚楚。
所以,如果骗用户们在楚听乌生日当天往群聊里发祝福信息能获得代币,他们估计也会信的,因为这种事乌声集团真能做出来。
此时,她手机
上就有消息发过来,还是初中同学的群发,说是“祝楚楚小朋友18岁生日快乐”可以抽一台送货上门的VR体验仓,楚楚小朋友本人:有这事?
她怎么不知道?
她只是刷了会儿手机,又默默地躺下了。
周围是扫地机器人工作的声音,并不吵闹,她听到系统把她的鞋子也拿去刷了,不知道一个扫地机器人是怎么办到的,三五五挤开卧室门进来,即将跳上床时突然一愣,注意到自己的爪子都是脏的,于是又去扫地机器人头顶踩了一圈。
系统在楚听乌脑海里吱吾哇呀乱叫。
楚听乌起来吃午饭,吃饭前在祖祖的遗像前上了三炷香。
黑白遗像上的年迈女人微笑看向这边。
楚听乌突然说:“这世界上有灵魂吗?”
系统:“如果是人类认知的那种灵魂,目前没有发现,但星际中有一种生物,像‘灵魂’一样没有实体。”
楚听乌思索:“但灵魂是不科学的生物,绑定系统听起来也挺不科学的,难道不能侧面论证灵魂的存在吗?”
系统大惊。
系统:“我,我挺科学的啊……”
它忙和楚听乌解释,自己同样是科技的产物,只是目前人类的科技无法达到这一水平,所以无法解释它的存在,也无法复刻。
系统还举例:“有的系统养育宿主‘长大’后,就会交出核心数据库,然后在宿主的要求下陷入休眠,因为宿主不喜欢一直被系统关注、失去隐私的感觉。”
但系统无法脱离宿主,它们的程序设定就是脱离后会自动销毁,直到宿主死亡,系统才会带着数据返回主系统库。
至于数据的传输,宿主无需担心,数据并非只能依靠实体传输,宇宙中的“网络”多种多样。
提到同类休眠,系统很平静冷淡,但提到“宿主死亡”时,它微微滞涩了一下。
即使它的宿主按照人类的判断标准来说明天就会成年,但社会和系统都认为她还是个“幼崽”,死亡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但数据判断得出来,即使幼崽身体健康强壮,能够活很久,也无法突破寿命的上限。
她是一只独一无二的人猫,但她终究和它不一样,不是冰冷的、理论上可以永生的数据。
对数据来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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