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的口吻有些奇怪。

他说完愣上一愣，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就好像刚才那句近似嘲讽的话并非他有意说出。

克莉丝塔也收回望向铁轨另一侧的目光，望向他，静默会儿，忽然开口：“好的，我会去问卡特。”

“你——”维克多可听不得这话，气急败坏转过头来，却在对上那样的目光后顿住。那样的目光有些像他最近在喂养的那只灰猫。

“我就在你面前，你问他做什么？”他别扭道。

克莉丝塔当然不会问卡特，毕竟，她去监狱扫地都要被他管教，但她知道她这样说维克多就会告诉她。

“那边是什么地方？”她又问。

“镇上的人叫那里‘锈场’，本来是座宝石矿场，现在么，是一群恶棍的聚集地。”维克多说到这里，又端出那副玩世不恭的语气，“那可是我们的年轻警长上任后立下的最大功劳。”

克莉丝塔眼巴巴盯着他，维克多便将半年前卡特是如何大肆清除恶徒并将他们驱逐出伊德尔镇的事迹说来，克莉丝塔想到满满当当的监牢和空荡的小镇，抬手摸了摸下巴。

维克多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心底却莫名感到阵不安，忙说：“我告诉你这些，可不是让你乱来的。”

说完下意识瞥了眼脚下安详的艾登，不安更甚，于是忙转移话题说，“走吧，善后。”

维克多低下身，揪起艾登的衣领用力一拖，顿了顿，再用力一拖。

维克多：“……”

克莉丝塔：“……”

静默片刻后，克莉丝塔揪着艾登的衣领跟在维克多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沿着铁路向南走去。

路上，维克多几度想解释那天对她说的那句话，却始终无法开口，眼见着就要走到目的地，他终于决定不再浪费与她同行的时间，于是停驻脚步，落至她身侧。

“克莉丝塔。”

他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语调柔和，月光也不吝在他面庞上镀上层柔和光芒。

克莉丝塔偏过头看他，他却松了口气，改口说：“交给我吧。”

“可你不是——”

“闭嘴，”听起来有些恼怒，口吻与克莉丝塔初见时的维克多判若两人，“剩下的交给我就对了。”

克莉丝塔思考着，维克多以为她还是不信任他的力气，便问：“你不是不想被卡特发现吗？再往前走，说不准会遇到其他酒鬼。”

艾登适时发出些哼哼唧唧的声音，克莉丝塔便将他发臭的衣领送给维克多，郑重得像送出一枝玫瑰。

维克多拎过艾登的衣领，嘴角不受控地扬起，随后，他仰头看向月亮，悠悠道：“明天见，克莉丝塔，祝你好眠。”

一如既往地没有得到回应。

克莉丝塔已经掉头离去，维克多含泪拖走一头牛。

-

天刚蒙蒙亮，芙罗拉太太便挎着一只篮子从砖木小屋里出来，她来到牛棚外，敲门唤醒尚在酣睡的克莉丝塔。

克莉丝塔昨晚辛苦到半夜，这时顶着颗乱蓬蓬的脑袋出现在她面前。

芙罗拉太太吓了一跳，忍不住伸手去摘她头上的干草，一边唠唠叨叨叮嘱：“年轻小姐，今天送牛奶可不能迟到，一定记得，要先送去埃尔德里奇少爷的宅邸。”

她边说边摘下几根干草来，看了看，到底还是说了昨天没说的话，“瞧你脏兮兮的，记得洗洗再去送，送完回来到我那儿洗洗。”

克莉丝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揉眼睛说：“好的，芙罗拉太太。”

“记得早些出发，不要迟到，我得去鲁伯特那里买洋葱了。”芙罗拉太太急着去抢购洋葱，毕竟新鲜的食物在伊德尔镇很是难得。

她走后不久，克莉丝塔也推着木板小车早早离开牛奶厂，前去镇上送牛奶。

克莉丝塔对照着昨夜波比交给她的订货单挨家挨户敲门送奶，送到维克多酒馆时，里头只有几个宿醉的酒鬼在酣睡，安静得反常。克莉丝塔没有见到维克多，于是提着奶桶朝螺旋盘梯上走去。

钟楼二楼是独属于维克多的空间，他将废弃的钟室改为自己的起居室，整个空间没有隔断，仰头便能望见高高的塔尖和钟面背后的巨大齿轮，锈迹斑斑，冷冷清清，空荡得几乎令人感到不安。

克莉丝塔走来其间，仰头张望会儿才低头环顾四周。

几座老旧的座钟散落在不同方位，但只有一座铜质的老钟还未停摆。窗下有张长桌，一架手风琴放在上面，占去大半的桌面，旁边则堆放着无数齿轮、发条和指针。另一扇圆窗下安置着维克多的床，而此刻他正仰面安睡。

一只灰猫睡在他枕旁，蜷缩起来还不及一整个面包大，克莉丝塔刚走来楼梯上时它便睁开碧绿的眼，静静觑她。

它没有动，似乎很警惕。

克莉丝塔看着它，晃动下手中的牛奶桶，小猫这才意动，缓缓起身并小心翼翼跳下床。它没有直接靠近克莉丝塔，仅仅是远远看着她手里的牛奶桶，克莉丝塔发现地上的一只小碗，上前将牛奶倒进去。

“克莉丝塔。”维克多突然叫她声，声音低低的。

克莉丝塔放下奶桶，走近床边，但床上的人并没有醒来，她想了想，拎起他搭在椅背上的马甲掏起衣兜。

她从兜中找到了一卷钱，同时还找到一块怀表，她好奇打开，旧怀表的指针已经停滞，而里面嵌着一张金发女郎的照片，女郎盘着优雅的发髻，笑意温和。

看起来有些像霍尔小姐。

克莉丝塔歪了歪头，决定送完牛奶就去找霍尔小姐。

她带走维克多的牛奶钱，转身时，那只灰猫已经在轻轻舔舐奶碗，她上前拍了拍它的脑袋，再才提着昨天的空桶离开。

……

克莉丝塔送完了全部的奶，但还没全部送完。

她将波比交给她的订单又翻看一遍，确认没有送错，又对着小车里的最后一桶奶思索会儿。

也许是波比装错了。

既然如此，就顺便送给霍尔小姐吧。

——显然，她并没有听见芙罗拉太太早晨对她的叮嘱，直到她说出“好的，芙罗拉太太”这句话时，她才真正清醒过来，并且乖巧践行了芙罗拉太太那句“早些出发，不要迟到”的嘱咐。

她推上小车去往小镇医院的方向。

兽医站旧设在医院对面，同样由浅灰色石砖砌成，墙面斑斑驳驳，有些藏不住的枪眼，像年久未洗的伤口。木门漆面剥落，不过门前的石阶打扫得干干净净。

门大敞着，克莉丝塔提着牛奶桶走进诊室内，放眼见到一排高高的木架沿墙而立，上面摆着瓶瓶罐罐的药剂和一些泛黄的兽医手册，还有张旧照片。

北面墙下是张诊台，东南角靠窗的位置安置着手术台，西南角有扇小门，悬着白色门帘，此时敞开着，有风吹动门帘。

克莉丝塔上前，钻过门帘来到内设的小院里，晨间的微光照在整洁的青石地面上，一只大狗前爪交叠趴在几盆植株下，见有人来，它挺身而立，但只是站在那里晃动尾巴。

它原本应该是只金色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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