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营外的空地，林小葵蹲在门口支着脑袋闷闷不乐，这时天蒙蒙亮，地上都是雨后湿漉漉的泥泞。
身后的发辫被人手贱地拽了一下，林小葵难得没跳脚，只瞥了眼来人，淡淡道:“沈澜风你是不是有病？”说着又别过脑袋。
沈澜风挑眉，这小妮子不和他呛声了还真有点不适应，他看了眼丧唧唧戳着树桩上的绿苔的小姑娘，从兜里掏出颗糖塞进嘴里，递糖的动作一顿。
嘶，柠檬味的糖到底是谁发明的？
他把糖拨到腮边才道:“听人说你把嫂子气晕过去了，小白眼狼～”
林小葵不堪其扰，气鼓鼓转身:“你烦不烦啊！”
“不烦啊。”沈澜风侧身躲开踹来的腿，贱兮兮继续撩拨，“小短腿。”
啊啊啊，这个沈澜风真是贱死了！！
林小葵气得抓泥巴扔他。
“哎，还是打不着～”
争吵间，厚底皮靴溅开路边的泥坑，林小葵背后一寒，扭头正对上一颗电子巨眼。
滴滴滴——
那玩意儿边叫边闪烁红光，在林小葵眉心形成一个红点。
“！”林小葵嗖一下躲到沈澜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道:“你是什么东西？机械球成精？”
沈澜风故意吓她，硬是把她从身后拽出来:“是啊，来找你索命的。”
“啊啊啊啊啊！”林小葵听到扳机扣动的声响，闭着眼尖叫。
？好像无事发生。
林小葵慢慢睁开半边眼睛，眼前的女人面部轮廓线条精细，宛若AI建模般精致，脸被科技感十足的透明镜片挡去一半，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瓣。
“好美……”林小葵看呆了。
“噗嗤！”沈澜风笑得直不起身，被恼羞成怒的林小葵狠狠踹了一脚。
叶文鑫也没忍住牵起唇角，刚才把林小葵吓得够呛的机械球缩成巴掌大小，从她身后探出头。
叶文鑫：“三三有点调皮，没吓到你吧。”
林小葵羞红着脸摇头:“没有没有。”
“你是新来的异能者吗？”
“嗯…”林小葵疑惑地抬眸，“什么？”
沈澜风笑够了，直起身替她解释:“这是嫂子新认识的朋友，刚救回来那位，还没彻底恢复，目前是位体内污染值虚高的普通人。”
他这么一解释，叶文鑫了然地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医疗组那边说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天选之子就是她啊，小姑娘挺可爱的。”
说完，又问：“队长呢？我有事找他。”
“事情着急吗？不急就再等等，现在恐怕不行。”沈澜风指了下林小葵，“她刚把嫂子气晕过去，老大正在病房里守着呢。”
林小葵想反驳又不想在叶文鑫面前失礼，硬生生憋得小脸通红，倒真像是在羞愧似的。
叶文鑫思考了会，索性程瑆现在还在执法队那事也就不那么紧急，于是又问:“文婷呢？我去找她聊聊天。”
“Wiki啊，”沈澜风指了指厨房，“医疗组说嫂子营养不良，她非要亲自下厨，你快去看看，别嫂子刚醒又被她毒晕了，那老大真的会疯。”
“放心。”叶文鑫朝着他指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猛地回头，“你……”身后两人又闹作一团。
沈澜风爱俏，最是宝贵那一撮小辫，如今那搓发辫被林小葵站在树桩上狠狠揪着不放，把花狐狸扯得龇牙咧嘴求饶，也没真生气。
林小葵注意到叶文鑫看过来的视线，默默收手假装无事发生，这下脸耳尖都变得通红。
“算了，你们继续吧。”叶文鑫笑笑，这次是真头也不回走了。
沈澜风揉着被扯痛的头皮，怀疑人生道:“你个小姑娘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
林小葵冷哼:“该！”
“诶诶诶，你又去哪？马上吃早饭了，你不吃啊？”沈澜风抬腿准备追上去，余光看见顾凛带队回来，看了眼林小葵去的方向，没什么危险，脚下一转扑到顾凛肩上，“回来了，有发现什么没？”
顾凛嫌弃地看了眼满身泥点子的沈澜风，将他的手拍开:“队长呢？”
沈澜风又把和叶文鑫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纳闷道:“怎么一个两个回来都要找老大，平时也没这么积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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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葵甩开黏皮糖一样的沈澜风，站在门口打算推门而入，忽而动作一顿。
病房内，程瑆躺在床上，右手被江知宥攥在手里摩挲，男人背对着病房大门看不清表情，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却很是危险，像是寸步不离看守自己最珍贵的宝物的恶龙。
林小葵忍不住后退一步，这幅情景让她想起件事。
那天江知宥也是像这样禁锢住程瑆的手，两人一前一后站立，程瑆乖顺地垂着脑袋任由身后的江知宥给她看不见的后背上药。
她注意到程瑆攥紧衣摆的手指，也没错过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晦涩。
江知宥的动作很绅士，甚至称得上疏离，上药的时候依旧戴着手套，动作也利落干脆。上好药后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她站的方向，那视线很轻，和正常抬眼没有任何区别，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发现了。
现在想来，那一眼或许是对她的警告。
沈澜风是个口无遮拦的，知道点事就喜欢四处叭叭，她稍一试探对方就将知道的抖个一干二净。
“老大和嫂子之间的关系有点复杂。”沈澜风道，“对嫂子而言，是互惠互利的契约成婚，但对老大嘛……”
“你知道人类灯塔计划吗？上届首领牵头，从异能强者中挑选一批最有天赋的人，剔除他们基因中的感性部分，拥有绝对理性和服从性，他们随时为人类存亡牺牲，被称作点灯者。”
“当然，这种反人类的计划新首领刚上位就明令禁止再进行，江伯父作为最后一位点灯者继任军区首长。”
“不知道是不是受基因编辑影响，江知
宥天性凉薄偏偏异能很强，简直是天生的点灯者，守旧派将他视作天馈，施压、干预都是基本的，最过分一次险些将人害死。”
“江知宥对自己险些丧命无感，却十分厌恶被人当工具一样摆布。成年那天，他拿着收集的罪证敲开守旧派领头家的大门。”
江知宥的生日刚好撞上那年的小年夜，开国元老压根没想到江知宥是来给他定罪判刑的，还以为年轻人终于想通了上门致谢。端着谱坐在大厅中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成了江知宥的枪下亡魂。
老头平时仗着年轻时积攒的功绩谁都不看在眼里，就连基地首领见他都要礼让三分，对一个后生根本不加设防。
他有自己的私心，为了不让其他人听见落人口实，将护卫兵全赶去庭院外候着，没想到却一手促成了自己的死亡。
沈澜风讥笑道：“说来好笑，当场处判的权力还是那老头硬塞给江知宥的，没想到第一个享受到的竟然会是自己。”
老头黏腻漆黑的血液流了满地，江知宥仅仅只是垂眸看了眼，手上的红包随着雪白的资料被一起丢进血水中，走到门口扭头，面无表情地对着地上死不瞑目的人道了句“新年快乐”。
“我以为江知宥会这样一步步走向自己策划的结局，甚至害怕他会重蹈覆辙，走上江伯父的错路。”沈澜风眼里映着营口的篝火，神情难辨。
他道：“如果有人能救他，只会是程瑆。你也无需担心，如果有天程瑆出事了，只可能江知宥死了，否则他一定会挡在程瑆面前。这是必然的事件，比他给自己制定那狗屁结局绝对一万倍。”
金属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林小葵从记忆中回神。江知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银色手铐，咔嚓一声铐在程瑆透着青筋的手腕，灯光下银川金的光泽十分细腻。
作为人类目前发现的硬度最高金属，银川金能够抵御一次7级强攻系异能者攻击，一般用于关押3A级以上重犯，可林小葵却觉得，江知宥卡在手铐缝隙中的手比这更加危险。
江知宥抚摸着另一个圈铐，好似在犹豫铐在哪好，又好似在抉择要不要放任自己继续。
“我该拿你怎么办？”明黄色灯光打在江知宥深邃立体的眉眼，投下一片阴翳，他的目光缱绻如涓涓细流，又好似含着惊涛骇浪。
咔嚓。
林小葵看着铐在程瑆手腕上两个并排的银铐松了口气，就连她也不清楚这股紧张感源于何处，紧接着就看见江知宥微微俯身，浓墨似的额发错落在程瑆过分苍白的腕间，于冰冷的镣铐间虔诚地落下一吻，表情克制又疯狂。
“卿卿，程卿卿。”江知宥用极低的声音喊程瑆不为人知的小名，好似一头走投无路被逼入绝镜的困兽在喉咙里嘶吼。
直到他看见程瑆领口滑出的苍青色戒面，身上快收敛不住的偏执欲才一点点消散。
手铐脱落，江知宥轻柔地放开程瑆的手。
“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我肯定不会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