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假期一共三天，黎幸梓和黎晓楠搭乘最后一天一早的航班回了北京。
难得的假期因为回老家变得有些忙碌，回到熟悉的家，黎幸梓脱下厚重的外套，如释重负，到头就睡，一直睡到了下午。
起来的时候黎晓楠正坐在窗边写作业，和煦的阳光透过薄纱的米白色窗帘透进来，柔柔地洒了他一身。
黎幸梓依靠在墙边，手里端着咖啡，望得出神。
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黎晓楠似乎感觉到了，忽然抬头，和黎幸梓的目光对上，缓缓一笑：“终于醒了。”
“嗯，”黎幸梓走到黎晓楠身边，想看他在写什么，“在写什么作业？”
黎晓楠有些羞涩地反过来盖住作业的正文，只露出封面上的“数学”两个大字。
黎幸梓轻笑：“怎么，不想让我看见，觉得丢人？”
黎晓楠不予置否。
黎幸梓在黎晓楠旁边坐下：“你还是觉得数学很难，是不是？”
黎晓楠不太肯切地否认：“没有。”
黎幸梓：“跟我就别藏着掖着了，又不是不知道你数学一直不好。”
黎晓楠撇撇嘴。
黎幸梓话锋一转：“所以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爷爷奶奶的建议，去国外留学，国外的数学没有这么难，你也不会学得这么痛苦。”
“不要，我没觉得学数学很痛苦。”黎晓楠想也没想就说。
“不要意气用事，你认真考虑一下……”
“你不要我了？”黎晓楠反问。
黎幸梓微怔，不再坚持：“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说了我哪也不去，我要留在这里陪着你。”黎晓楠态度异常坚决。
黎幸梓温柔地望着黎晓楠逐渐成熟起来的面孔，深呼：“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毕竟不是你的全部，你有自己的人生，再过几年长大了就会知道，人只有自私才能活得更好，我不希望你后悔……”
“不会后悔的……”黎晓楠低声喃喃。
黎晓楠手里紧紧攥着一支圆珠笔，快速按动着，弹簧的“咔哒”声格外刺耳。
“黎幸梓，”黎晓楠直勾勾地盯着黎幸梓，目光中满是失落，“是我妨碍你了吗？”
黎幸梓彻底怔住，有些茫然：“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为什么突然就要赶我走？还是，上次爷爷奶奶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我没有赶你走，我只是……”
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荒芜的青春里，长出了一棵不太旺盛的草，枝蔓旁出，始终在风中摇曳。
如果让黎晓楠在无意中也长成自己的模样，在面对死去的哥哥嫂嫂时，她会愧疚到无言以对。
黎晓楠眼角盈着粉红色的透明液体，黎幸梓蹙起眉头，轻轻捧起尚且年幼的脸，柔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长大之后和我一样辛苦，晓楠，你从来没有妨碍我，你是我哥留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黎晓楠握住黎幸梓的手：“可是姑姑，一个人辛苦，我们两个人一起分担，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如果我不在你身边，只有你一个人辛苦，那你累的时候还能依靠谁？”
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眸，透出少年澄澈的孤勇和一腔难凉的热血。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也不关心自己会长成什么样子，他只想留在她身边，成为她的大树，一棵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大树。
他只是简单且固执地想着，自己要快点长大，不要再让她像现在这样辛苦。
可是如果成长的代价是失去她，那么他宁愿不长大。
“到底是从哪学来的这套，”黎幸梓无奈轻笑，心口软软的，“说给我听也太浪费了，这种话以后留着讲给你喜欢的女孩子吧。不过说好了，十八岁之前不准谈恋爱。”
“我才不要谈恋爱，也不会讲给别的女孩听。”黎晓楠说。
“好吧，”黎幸梓起身，摆摆手，“其实男生也行，我很包容的。”
“不是，我没……我不是……”
“好好好，随你……”黎幸梓抻着懒腰回了房间。
“……”
晚饭后，黎幸梓被陈晨叫出来吃夜宵。
黎幸梓姗姗来迟，到的时候桌上已经空了几罐啤酒。
陈晨和另一个从出版社离职的前同事刘子晗已经进入微醺状态，一看见黎幸梓就急着往她手里塞酒杯。
“已婚妇女真可怕，”黎幸梓被按着坐下，“事先声明，我喝不了酒，开车来的。”
“有车你了不起啊，”刘子晗说，“一会儿打车回去不就得了，或者让那个谁来接你也行。”
“谁啊？”黎幸梓问。
“摩天轮呗，”刘子晗缺德地笑，“除了他，还有谁啊？”
黎幸梓双眼微闭，紧盯着陈晨，陈晨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黎幸梓：“你告诉她了？”
陈晨：“我没有，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黎幸梓：“……”
刘子晗喝了口啤酒，塞了一口牛肉串在嘴里：“不过我记得你不是从来不吃回头草的吗？怎么这次……”
“谁说我要吃回头草了？！”
刘子晗眼神指了指旁边的陈晨。
陈晨：“我没有，我不是，你听我解释……”
“懒得说你。”黎幸梓悠悠地白了陈晨一眼，扫码点了几串自己爱吃的。
陈晨举杯：“大过节的，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喝不像话，而且咱仨都多长时间没见了，必须得喝！”
黎幸梓：“我跟你三天前才见过。”
刘子晗也举杯：“跟我可有大半年没见了，怎么着，这么点儿面子不给我？好歹也是同事一场，之前我在的时候可没少帮你干活儿，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
无奈，黎幸梓举起酒杯，三人碰杯，饮下杯中酒。
三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两个已婚一个单身，三个都需要养小孩，两性和婚育话题随着啤酒花不断翻涌，在滚动的烧烤架上被反复煸烤炙热，不一会儿三人就都上了头。
考虑到节假日的路况和留守在家里的老公孩子，夜宵终止在十点钟。
黎幸梓尚且还算清醒，目送已经不省人事的陈晨和刘子晗上了各自老公的车。
离开前，陈晨顶着最后残留的一丝清醒对黎幸梓说：“你还是打电话让摩天轮来接你吧，暮炘也行，找个靠谱的人送你回家，你一个人打车回去我不放心。”
“行了，我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赶紧回家吧，你儿子还在家等你呢。”黎幸梓挥手说。
陈晨老公点头告别黎幸梓，驱车离去。
黎幸梓站在路边，掏出手机，打了辆车。
她喝得虽然不多，却也有点晕乎乎的，上车之后报完尾号就睡着了。
“女士，女士，醒醒……”
声音越来越清晰，黎幸梓缓缓睁开眼睛，有些懵。
车停在路边，司机看着醒来的黎幸梓：“您好，您到地儿了。”
“哦，好的。”黎幸梓沉沉地起身，摇摇晃晃地下车，慢吞吞地关闭车门。
站在路边清醒了半分钟，她才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这不是她家。
这是斯烬家。
她刚才打车的时候犯迷糊，打错了。
夜里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轻轻拍着她的额头，黎幸梓转身回望，灯火繁华，深处便是斯烬的家。
一瞬间，耳边又回响起昨天饭桌上王也说的那些话，说起斯烬的某年，以及她未曾知晓的一切。
借着微醺的酒意和莫名翻涌的勇气，黎幸梓迈出沉重的脚步，往斯烬家的方向走去。
忽然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话想问他，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月夜幽静，单薄身影风萧萧兮，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向心中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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