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走后，虞萧放下手中的东西，轻抚着周不闻的背，道：“你准备好了吗？”
整件事情对虞萧说不上能不能接受，于他而言，虞崇对他、虞帝对他都没有谎言，所以他只是顺其自然地看着一切发生，然后接受。
但是对周不闻来说，如果虞崇说的是真的，那么他这整整四年，都被虞帝蒙在鼓里，而他却像条狗一样任他指使。
周不闻淡淡地点头：“嗯。”
两人进了宫，虞帝却让虞萧在殿外候着，先行召见了周不闻。
周不闻的伤没有彻底痊愈，但是已经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了。他进殿时走得很快，仿佛偌大一个承德殿晦气得紧。
和往常任何一次见到虞帝时不一样，此刻虞帝没有高高在上地坐在龙椅之上。
虞帝抬着手和周不闻站在一起，紧握住周不闻的双手，感叹道：
“我没想到，皇叔居然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周不闻，这朕和整个大虞要好好赏你，你是大虞的恩人，是朕的恩人！”虞帝少有的喜悦兴奋，没有一点对亲皇叔谋逆的震惊。
周不闻回以礼貌微笑，温声道：“这一切，都是张岳，张大人的功劳，如果不是他，我不会去悠州的。”
提到张岳，虞帝遗憾地叹了口气，惋惜道：“张岳，很可惜。他的能力，连朕都自愧不如，但是此人居心叵测，死不足惜！”
周不闻没回答。
虞帝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他恢复到刚才的愉悦当中，笑道：“你说，你想要什么封赏，朕不会亏待你的。”
周不闻抽回被虞帝紧握的手，对虞帝行了个礼，保持着这个姿势：“臣不要封赏。”
“不要封赏，那你要美人？大虞江山如画，美女如云，你要多少，有多少！”虞帝眼波流转，忽而说道。
“谢陛下，臣已有心悦之人。”周不闻沉静回道。
“不要封赏，也不要美人，那你想要什么？”
周不闻彼时双膝跪地，对虞帝行了叩拜之礼。
“臣，想辞官。”
见状虞帝急忙把周不闻扶了起来，道：“你是功臣，跪不得。”
“臣有三件事百思不得其解，请陛下明示。”
“你说。”
“第一件事，我师父乔义林因何而死，为何先帝遇刺当晚，一切尚不明了，便匆匆赐了他死罪？第二件事，张岳因何而死，这出戏已经走到了他想要的地方，他为何会自寻死路？第三件事，一年前，为何北上平叛的人一定得是虞崇？”
周不闻语气平稳，听不出分毫过激的情绪，仿佛只是在向虞帝请教问题。
虞帝微微皱起眉，偏着头凝视周不闻，有些不悦：“你在怀疑朕？”
“臣不敢。”
“砰”一声，虞帝砸了殿上的烛台，那烛台脆弱得很，在地上滚了好几下，便碎成了好几截。
虞帝盯着周不闻，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敢得很！”
周不闻死死盯着地上的木板，固执地、大声地回道：“请陛下明示！！”
空气忽然沉默，周不闻跪趴在虞帝面前，过了好久，才听到虞帝的笑声。
虞帝再一次将周不闻从地上扶起来，挂着虚伪的笑：“既然你辞官的心意已决，那朕告诉你又何妨？”
“朕的生母，是个下贱的宫女。父皇讨厌因为一次宠幸便想飞上枝头的她，所以连带着讨厌朕。周不闻，你能明白朕的感受吗？五皇子虞庸，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平庸至极！可父皇就是喜欢他，甚至……在他生下来之时就打算立他为储君！”
“朕，射御书数，一日不敢懈怠，却被父皇扔在倚梅园十六年！你要朕的心如何能平衡，如何能服气？！！”
周不闻冷冷地望着虞帝：“所以，您就让虞崇逼先帝立您为太子？”
“周不闻！朕只有这样做，否则等虞庸上位了，以他那颗狠毒的心，朕怎么可能还能活到现在？”
“那我师父呢？”
虞帝眼底闪过一丝犹豫，很快就消失不见，他接着说道：“乔义林，和张岳一样，是个好苗子，就是心太轴。当年，要是他答应帮朕，说不定现在内阁就是他的了。”
周不闻悄地握紧拳头，硬撑着情绪，继续问道：“张岳呢？”
“张岳？哈哈哈，他这个人脾气比乔义林还倔，但是好在，他有软肋。不过朕还没好好感谢爱妃，只可惜……”
“所以，让虞崇北上，是为了让他死在战场是吗？”
虞帝笑了笑：“你这么聪明，朕倒还有点舍不得你走了，留下来吧，内阁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
死死握住的拳头骤然松开，其实这一切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当听到虞帝亲口讲出来时，反倒有些不愿相信。
四年前，先帝身亡。周不闻清晰地记得，当时刚刚登基的虞帝拜托周不闻查清楚这案件时，眼底闪烁的泪花。
虞崇和虞常都是这样的人，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即使这目的会让他们所爱之人、无辜之人乃至所恨之人葬身其中，对他们来说，只要目的达到，其他的都是无关紧要的。
这样的解释，周不闻不愿接受，可他如今已经辞官，这些不公对他来说，已经过去了。
周不闻勉强笑了笑，道：“谢陛下明示，臣明日便收拾东西离京。”
虞常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周不闻出了承德殿以后，虞萧便被召了进去。
他在殿外等了没多久，虞萧很快就出来了，面上看不出喜怒。
周不闻问他：“怎么了？”
虞萧摆摆头，对周不闻挑了挑眉，笑道：“被我唬住了吧？陛下说要赏我一座大宅子，以后我虞萧也是有宅子的人了！”
见虞萧面露喜色，周不闻也笑起来：“那我那座宅子，你不要了？”
“谁说不要的，你的宅子是我的，我的宅子也是你的。要知道，我们现在可没什么钱，多一座宅子，那可是好多好多钱呢。”
周不闻点头：“我想吃雪衣豆沙。”
“是谁之前挑三拣四地觉得腻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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