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文去了县里借钱,当天晚上便没有回来。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黄氏便催促着黄媒婆前往林小满家。林小满家住清河村村口不远,一进村口,一座青砖砌成的四合院便赫然映入眼帘。那宅子造价不菲,气派非凡,惹得黄媒婆驻足观望,心中艳羡不已。
黄媒婆缓步来到林家门前,见大门未闭,索性不客气地提高嗓门,朗声喊道:“林家大喜啊!”
此时,王氏正坐在院中,闻声不由得心生疑惑,缓缓起身走了出来。她见来人是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从未见过,便礼貌地问道:“请问您是?”
黄媒婆一见王氏,立刻堆起满脸笑容,热情地回应道:“这位妹子,早上好呀!我是邻村的黄媒婆,今日特意登门拜访,想见一见林小满满哥儿。”随即,她又不失时机地奉承道:“想必您就是满哥儿的母亲了吧?果真是风韵犹存,难怪能生出如此俊俏能干的哥儿呢!”
黄媒婆到来时,天色已经不早,她这番大张旗鼓的举动吸引了不少村民前来围观。众人纷纷驻足,议论纷纷。
“这不是隔壁村的黄媒婆吗?她怎么来了,还站在林家门口?”一位村民好奇地问道。
“是啊,满哥儿不是已经和青山订亲了吗?难道她不知道?”另一位村民附和道。
“谁知道怎么回事呢。”一旁的李寡妇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说不定是外面有人了,你们看,这不都找上门来了。”
李寡妇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纷纷后退几步,心中对李寡妇的轻率言论颇为不满。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对林小满的了解,深知他并非如李寡妇所言那般轻浮之人,岂能容人随意诬赖。
李寡妇见众人对她露出嫌恶之色,心中暗自咬牙,却也无可奈何。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言语引起了众怒,只得悻悻然地低下头,继续磕着瓜子,不再多言。
王氏虽对黄媒婆的突然到访心存疑虑,但仍客气地问道:“黄媒婆,不知您今日前来有何贵干?我家小满与青山已有婚约,不知您是否知晓?”
黄媒婆被众人团团围住,虽说她平日里惯爱抛头露面,但今日这事毕竟算不得光彩,她脸上也难免有些臊得慌。不过,厚脸皮毕竟是她的看家本领,她很快便堆起笑容,朝着王氏开口道:“大妹子,这事咱们进去细说如何?”
王氏不解,还是随着她的话把她请进了院子里,在石桌边坐下。
“前些日子,咱们清溪村出了个李崇文李秀才,那真是文采斐然、风度翩翩,更难得的是,他对感情极为深情。这不,前几日在镇子上见了林小满一面,便心生爱慕。他可是丝毫不介意满哥儿已经订亲的事,直言只要林小满愿意取消婚约,他便立刻娶他为主君。要知道,李秀才可是个才华横溢之人,前途不可限量啊。”黄媒婆满脸堆笑,说得煞有介事,仿佛林小满若不嫁李秀才便是天大的损失。围观的村民们听了,不由得啧啧称奇,纷纷议论起来。
跟着进来的李寡妇嗤笑一生,“瞧瞧,走在路上都能勾搭个秀才,真真令人佩服。”
王氏闻言,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她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黄媒婆怕是搞错了什么,我们家满哥儿没有取消婚事的打算。”她心中恼怒,这话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让满哥儿名声受损?这黄媒婆简直是在逼她家满哥儿走上绝路。
“请你离开,不送。”王氏下了逐客令,显然是不想再与黄媒婆多言。
“哎,大妹子再好好考虑啊,这秀才和猎户,孰好孰坏不是一目了然吗?那可是未来的官大人,哪是一个猎户能比的,给点钱打发掉就是了。”黄媒婆见势不妙,连忙劝说。
“这位大婶是不是耳朵不好?”林小满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来。他刚和沈青山出去办事,回来就听到一个陌生人在那里胡言乱语。
“我娘都让你滚了,还不滚,是准备让我给你扔出去吗?”林小满毫不客气地说道。
黄媒婆一惊,转头看见林小满,不由得惊叹道:“哎呦,这莫不是满哥儿?果然是个好模好样的。能嫁给李秀才那是天大的福气呀,满哥儿不若再考虑考虑?”说媒的钱可是有五百文呢,她可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青山哥,麻烦你帮我扔她出去。”林小满冷冷地说道。
“好。”沈青山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提起黄媒婆的后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扔出了院子。
黄媒婆被扔出去后,坐在地上“哎呦”乱叫。林小满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说道:“不管是谁叫你来的,让他死了这条心,我不会另嫁他人的。”说完,他便和沈青山一起进了院子。
黄媒婆坐在地上,拍打着身上的泥土,愤愤地说道:“不过是个哥儿,能什么?”
“赶紧出去,别在我们村丢人现眼。”围观的村民们也纷纷出声,帮着驱逐黄媒婆。
“哼,有的是他后悔的时候!”黄媒婆见众人都在盯着她,也不敢再造次,只好灰溜溜地跑了。
“哎,哪来的秀才,怎么偏偏找上我了呢?”林小满坐在凳子上,满脸疑惑,眉头微蹙。
“上月刚考完院试,估摸着是新中的秀才。”只是对于这突然来的情敌沈青山也有些不解。“满哥儿别急,我找人打听打听。”
林小满偷偷抿嘴一笑,心里却明白,真正着急的人恐怕不是自己。他装作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道:“那就麻烦青山哥去打听打听,看这秀才到底是什么来头。”
沈青山被林小满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微泛红,连忙起身说道:“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去。”说完,便匆匆出门,去打听消息了。
王氏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笑了:“你呀,别老是欺负青山小子。”
林小满噘嘴反驳道:“我哪有欺负他,明明是他自己脸皮薄,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氏笑着摇头,“是,是,娘说不过你。”随后又问道,“你真的不认识这个李秀才?”
林小满一脸无奈,“哎呦,娘,我上哪认识秀才去。我这段时间去镇上,不都是跟着青山哥去的吗?我要认识那什么秀才青山哥哪能不知道。”
王氏点点头,觉得林小满说得有道理,“也是,青山已经去打听了,咱们就等着消息吧。”虽然心中仍有不解,但她也没再继续纠结下去。
沈青山出了门,特意找来一位从清溪村嫁到他们村的婶子,请她回去帮忙打听一些消息。他承诺一旦有了确切的消息,便会付给她五十文钱。那婶子一听有这等好事,喜出望外,立刻动身回清溪村去打探。
正巧,她在回村的路上碰到了刚从县城借钱回来的李崇文。李崇文面色憔悴,神情黯淡,似乎遭遇了不少挫折。面对热情搭话的婶子,他只是勉强应付了几句,便匆匆返回家中。婶子见他神情有异,便转而向他家附近的邻居们探听情况,经过一番东拼西凑,终于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不敢耽搁,连忙赶回清溪村,将打听到的消息告知沈青山,拿了那五十文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沈青山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地来到林家。此时,王氏和林小满正坐在院子里闲聊。看到沈青山到来,二人心知他定是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沈青山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将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
“你说那个秀才的娘为了他爹的药钱找上我?她儿子不是说去借钱了吗?”林小满听完,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她儿子应该是不知情的,今天刚从县城回来,脸色很不好,估计是没借到钱。”沈青山解释道,虽然他并不完全了解内情,但也觉得秀才即便无辜,也不能全然置身事外。
“这人是怎么想的,她想给儿子娶媳妇,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嫁!”林小满满头黑线,觉得这简直是把他当成了冤大头,还指望他感激涕零。不过是个秀才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
“或许是儿子考中了秀才,让她生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沈青山也不为那秀才娘辩解,只是淡淡地说道。
“不管她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林小满挥挥手,不想再为这事费神,索性将它抛诸脑后。
李崇文回到家中,得知此事后,心中郁结,忍不住第一次对母亲大声说话:“娘啊,我之前不是再三叮嘱过您,咱们不能做这等亏心事吗?您怎么还是去了!”他语气中满是无奈与责备,“如今倒好,里子面子全都丢尽了。”
黄氏低下头,神情惶恐,诺诺道:“娘也没想到那林家竟然不肯把那哥儿嫁过来。娘这也是为了你好啊……你爹的病等不了,娘一时心急,就做了糊涂事。”说完,
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李崇文见状,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唉,算了,我去给人家赔个礼,道个歉,此事就此作罢,以后不要再提了。爹的药钱,我会想办法的。”他挥了挥手,心累地不愿再多说什么。
没有看他娘的神情,李崇文取了家中仅有的几本手抄书籍,便匆匆赶往清河村。
抵达清河村时,已是黄昏时分。林家刚用过晚饭,正在院子里歇息。听到门口有人喊,沈青山与林小满走了出来,见到李崇文手持几本书,虽未见过本人,但从那周身的气度便知他不是一般农夫。
李崇文见二人身影,连忙九十度鞠躬,态度谦卑,言辞恳切:“沈老弟,林家哥儿,实在对不住,家中老母做事糊涂,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几本书乃是我手抄的启蒙书籍,虽不值钱,但聊表歉意。还请收下,他日定当补上厚礼,恳请你们原谅家母的过失。”
林小满看了沈青山一眼,沈青山上前接过书籍,林小满翻阅了一下,见是这个时代常用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字迹工整,颇为用心。
见二人收下赔礼,李崇文松了口气,再次郑重道歉,准备离去,却被林小满叫住。
“你不是去县里借钱吗?借到了吗?”林小满问。
“小生惭愧,未能借到银钱为家父拿药。”李崇文神情低落。
林小满拉过沈青山,悄声说:“青山哥,如果我请他来我们村当夫子,教孩子们念书识字,你会不会吃醋啊?”
沈青山耳根微红,答:“小满决定便是,我相信你。”
林小满调皮地对着他耳朵吹了口气,见他耳根越发红通通,心中欢喜不已。随即转身,清了清嗓子:“李秀才,是这样的,我们村正打算请位夫子来给孩子们启蒙,不知你是否愿意来?我可以给你三两银子作为束侑。”
“当真?”李崇文惊喜地抬起头,没想到他们不仅原谅了他娘的行为,还愿意请他当夫子,束脩也不低。
“当真。”沈青山接话,“如果你有需要,我们可以提前预支一笔银钱给你,让你为父亲抓药。你一周后过来给孩子上课吧。”
“是,李某知道了。谢谢两位。”李崇文感激不已,对着两人又鞠了一躬。父亲这一病,让他稍微懂了些人情世故,也看清了一些人的真面目。
随后,李崇文向二人借了十两银子,签下契约,便匆匆回去为父亲抓药了。这一经历,让他明白,人生在世,有时不得不低头,但也有时,会遇见意想不到的善意与机会。
林小满和沈青山目送李秀才离去后,来到了林村长的家,准备与他商谈此事。一进门,林小满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林叔,我们有事和您商量。我们请了一位夫子,想为村里的孩子们启蒙。”
林村长一听,惊讶得胡子都被自己扯下了几根,满脸惊喜地问道:“满哥儿,此事当真?你真的请了位夫子来为孩子们启蒙?”
林小满笑着点头:“林叔,这事儿哪还有假的。我们已经定下了,不知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可以做学堂?”
林村长连忙说道:“有,有,祠堂就可以。那地方宽敞,又安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他兴奋地转起了圈圈,嘴里念念叨叨:“这夫子有了,束侑怎么算呢?还有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对了,还需要桌子椅子……”
沈青山打断他的话,安慰道:“林叔放心,束侑由我们出,孩子们只需要带个拜师礼意思一下就行。桌椅可以找村里的木匠打,不需要太精致的,实用就好。”
林小满也在一旁补充道:“对,一开始可以用沙盘写字,去溪边淘些干净的沙子,装在木盒子里,用树枝练字。后期如果有聪明的孩子需要考童生什么的,笔墨纸砚和书籍我们都可以提供。”
林村长听后,激动得难以自已,对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请受老夫一拜。村里有你们这样为村子着想的人,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林小满连忙扶住他,笑道:“哈哈,林叔不必说这些话。村里好我们才好嘛。”他又交代了几句细节,便与沈青山告辞了。
此时,天已黑透,繁星点点,夜空中闪烁着点点光芒。林小满和沈青山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满怀期待。明儿,又将是美好的一天,村里的孩子们也将迎来新的希望和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