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琅还是那老一套的例行询问。
她们回到牢房后,后面还没有审问的舞姬都会询问她们情况,相互传达。所以他们问了些什么也都知道,桑碧淡淡的回。
这些个高位之人,又岂会在意身份低贱的人。
更何况现在是阶下囚的一群女子。
桑碧没有幸免于难,又恰好撞上了黄琅的枪口,一顿调理。
黄琅走至她跟前,嫌恶的皱起了眉,伸手捏起她的脸,对视的刹那眼中划过一抹惊艳之色,但也只是须臾。
“倒是有几分姿色,你们这些下贱胚子,本官给你们机会,不好好珍惜偏要做这等阴暗之事.......”
桑碧对上黄琅的眼睛,微微扯了扯唇角,声线温软。
“民女方才说了,既不识刺客亦非同谋,小女乃南州人士,春雪楼的人,”她声音清浅,字字句句清晰,“是大人给机会,小女才能入这东宫,观之如此堂皇繁丽之地,为何要自断生路?”
“如若民女是刺客,为何方才不一同动手?”
“那刺客连太子殿下的身都未曾近,东宫更是守卫森严,如若我是刺客便不会选在这里动手,由此可见.........”
黄琅手劲松了几分,觉得她分析的有几分道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跟着她的思维走,想知道她接下来的话,所以问:
“什么?”
桑碧从嘴里吐出一句话:“指使之人过于蠢”
“蠢”这个字更像是意有所指,有另外一层含义,明白人已经听出来了。
黄琅胸腔内有一股火往上蹿。
反手将要一巴掌扇上去,女子清润的眸子直接对上,瑟缩了下,仿若吓到了般,怯生生的询问:“大人,民女放肆了,不敢在您面前卖弄”
清泪无声的落下,颇有些梨花带雨之感:“大人,我们这些下贱胚子,苟活不易,生存艰难,求求大人还我们一个清白之身,民女是大人带进来,能否留着一条贱命回去。”
先是反客为主,再把自己利利落落的摘出去。
算是祸水东引了。
几句话逆转局面,声泪俱下句句恳切。
黄琅嘴巴微微张了张,一时竟无言以对,这才意识到自己跟着她的思维走,被牵着鼻子走。
两人是面对面的,旁人看不到两人的细微表情。
表面:可怜的小女子和咄咄逼人的大人。
黄琅颤了颤浓眉,对上桑碧楚楚可怜的眼眸。
桑碧攥着衣裙的手作成一团,死死的掐着,一双雾蒙蒙的眸子下是想要杀人的心。她黑色的睫毛翕动,颤动:“大-人~”
他抬手对着身后的太监吩咐,几乎是皮笑肉不笑的说:“带下去~”
桑碧被两个太监拖下去,临了还十分感激的看了一眼黄琅,十分的感恩戴德。
邵临自始至终一句话没说,一身黑色衣衫像是与这阴暗潮湿的地牢相融,站在暗处。
睨着女子被拖下去的背影。
他同黄琅一起来的,自始自终便是个旁观者,冤枉听了倒是不少,倒是没有像她这般的,这种形势下头脑清楚。
更像是强大的求生欲,即将断了的弦最后的紧绷。
桑碧被带回了牢房,门房重新上了锁、套上链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桑姐姐,你没事吧?”
最先入目的便是下半张脸两侧的掐痕,在白皙皮肤上很是显眼,衣衫破损,皮肤上的血迹渗了出来,染透衣料,狼狈不堪。在她们之中不算最惨的一个,但也算不得好。
最惨的被凌虐,上了夹棍,鞭打。
阿萝哽咽在喉,看着她身上的伤和想着自己现在的遭遇,委屈的落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吵死了,别哭了行不行?”一个看不惯她的舞姬吼了一声。
到底是年龄小,阅历浅。
遇到这种大事就绷不住,完全慌了神,自被关进来就哭闹个不停,对着外面直喊冤,换来一顿打骂。
阿萝被她一嗓子吼的彻底消了音,伸手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肩膀一抖一松如此,还是抽抽嗒嗒的。
她说:“我无事”
桑碧撕下一块薄纱质地的衣料,发出裂帛声儿,然后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轻缓。
她的大脑逐渐放空了,被拖到记忆中的场景。
妹妹要是活着,该是和面前这姑娘一般大。
·······
沈家有二女。
沈长清从前任内阁大学士,负责起草召令及审议奏章,在皇帝跟前做事,通俗点来讲就是皇帝的幕僚。一身学识,沈清然和幺女自小跟在他身边,由他亲自教导,自小便能识文断字。
自小时起,沈长清便发现自己女儿的优势,长处。
那时起,习万卷书,学的是帝王之术策,治世之路,只不过是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的,沈清然并不知。十岁那年,满门灾祸,后来几经飘零........
当年皇宫的那场政治漩涡,让沈长清心灰意冷,同时也看清了一些东西。
后来都教习到了长女身上。
孩童天性纯良,最是容易教化的,或许能成为你想要她们成为的样子。
九岁那年生辰,沈府,大雪纷飞。
江南相较北方,气候潮湿阴冷,轻易不下雪,那年大雪纷飞,大地白茫茫的一片,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书房里头灯火通明。
里头的炭火盆烧的正旺,一身冬装的沈氏长女坐在桌案前,正完成父亲交代的课业,炎节、素秋之日江南水患频发,司州等地更是旱灾、饥荒不断,要她交上来一篇论述。
沈长清踩着风雪来时,沈清然正廖廖收笔。
“爹爹过目——”
一身裘裳的沈长清站在桌案前。
看着乖巧的女儿,伸手取过她刚刚写下的书面。
沈长清一一阅览而过,在某处停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抬睫看向长女。
“爹爹——”
“天然灾害避免不过,但水利失修,多有冲损,纷纷毁之,地方官吏应加固修坝,督工修建,为官者尽职尽本,首要需查勘各坝、海塘处,对症下药,士兵不打无准备之仗,水利失修,水道淤堵、重要关口受阻都是重要原因”
她小小的,小手背在身后,一字一句:“趋利避害,水利的修缮是主要,其实地方官员的作为是主要作用.......”
沈长清有些欣慰,伸手抚了抚长须。
她又说起另外一篇,见解、意见,一番论述。
孩童的出发点和成人不同,群体差异、抽象思维的缺乏、心理思考方向,然而在某些事物的发展都在朝着一个方向,有异曲同工之效。
“说的不错,”沈长清放下手中的纸张,搁置在桌案上。他耐心教导着长女,循循善诱,“为父在朝为官多年,辅佐君王,我沈家三代从文,忠于朝廷、忠于皇帝。从也在此,败也在此,一直愚守着自己那一套,很多事也是后来才知晓。”
他轻声叹息,语态认真:“这天下事,无谁人必须遵循,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非黑即白,孰对孰错的事没有定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个道理爹希望你懂。很多时候,不可墨守你认为对的去做,反之,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如果非要摒弃一些你认为对的,那就毫不犹豫丢掉,打破一切。”
“虽然,你现在可能还不懂,但把爹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记下了,爹爹”
“吱呀——”的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
六岁的沈清瑶走进来,蹦蹦跳跳的走至炭火盆旁,伸着一双冻红的小手烤火,渐渐回温了小脸上才露出魇足的表情来,眼巴巴的看着自家的父亲:“爹爹,今日是阿姐的生辰,我好早就准备好了礼物,姐姐的功课是不是做完了?”
沈清然点了点头,因为今日是自个儿的生辰,更因为听到妹妹口中悉心备了礼物,脸上满是欢愉,全都表现在了脸上:“已经完成了的,不过还得一会儿,你先回去姐姐一会儿去找你好吗?”
沈长清开口:“去吧,和妹妹玩的开心些。”
得到父亲的首肯,两姐妹开开心心的牵着小手走出去,踩着厚厚的积雪朝着前方的庭院而去,路面上踩出一条小路来,满是小脚印。
沈长清望着渐渐远去的两道背影,宠溺的笑笑。
“我和刘家阿婶学了绒花,做了个阿姐最喜欢的海棠花,阿姐笑纳”
沈清然接过来发簪,上面金色的丝线漏了出来,做工有些粗糙,但上面的海棠绒花很漂亮,轻瞥一眼面前的这一双小手扎了不少的眼,内心是又疼又爱。声音很温柔,说:“阿姐很喜欢,清瑶帮姐姐戴上好吗?”
沈清瑶拿起发簪插在姐姐的发间,伸手扶正了。
“阿姐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子”
沈清然掐了下她的小脸,“我们家清瑶才是最漂亮的,等将来长大了定然更美”
沈清瑶臊的慌,但还是抵不住内心的开心。
“将来求亲的门槛都要踏破了”沈清然调侃道。
“阿姐坏,不理你了”小姑娘细致好看的眉眼拧动,小嘴嘟着,明显不高兴了。
“别气,别气”沈清然低声下气的哄着她。
没两下小姑娘就喜笑颜开了。
晚间一家人围坐,桌面上摆满了美食佳肴,两姐妹坐在父母亲身侧,烛火通明。
陈郡谢氏之女谢泠,沈长清之妻,出身名门。
沈家虽三代从文,但到了沈长清之父这代仍然官阶不大,属于清官。到了沈长清这儿,才算有所作为,那时和高门之仕的谢家并不匹配,于是,谢泠便被驱逐,一心和沈长清厮守。即使后来有所成就,两家也未曾往来。
“今日是清然九岁的生辰,娘为你们姐妹做了长寿面,”只要是两姐妹的生辰必定要一起吃长寿面。谢泠端起来托盘内的寿面放在姐妹二人跟前,“吃了之后万事顺遂,这一年健健康康的”
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沈清瑶不理解,一碗寿面真的有这么神奇吗?......孩童对一切不了解的事物总是过度好奇的,但谢泠总是连哄带骗的过去,小姑娘总是用一种半信半疑的目光打量过去。
这时候母亲会慈爱的摸摸她的头。
“好香啊。”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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