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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第三十九章

次日清晨,差役刚推开大理寺衙署的门,将闩门的棍子竖在门后。

一个身穿绸缎衫,攥拳怒目的举子不顾阻拦,直闯进来,口中大喊:“求崔少卿做主,李淳死得冤枉。”

紧随他而到的另一个举子,伸手拽他的袖子,小声劝:“王兄,快跟我回去吧,别在考前惹事上身。”

正厅内,崔恪刚起身,正由季琢玉在一旁给他换药。

闻声,两人皆是一怔。

“何人在外喧哗?”崔恪蹙眉,声音低沉威严。

崔十九快步进来禀报:“大人,是两个今科举子在外面,唤做王石赵海,说他的同窗李淳昨夜被发现死在城外竹林里,县廨草草验看,说是醉酒暴毙……可他坚称李淳从不饮酒,定是被人所害,求大人重审此案。”

“李淳?”季琢玉听着耳熟,脱口而出,“可是咱们在悦来客栈遇到的举子李淳?”

“正是。”崔十九道。

季琢玉看向崔恪,两人对视一眼,明白对方内心所想,此案确有蹊跷,李淳确实不会饮酒,又怎么会因醉酒暴毙。

崔恪沉声道:“将人带进来。”

“是,大人。”崔十九转身出去。

片刻,方才在门外喧哗的举子快走进来,扑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大人明鉴,李淳滴酒不沾,我与王兄曾强劝他饮酒,他宁可翻脸也不肯喝一口,如此之人,怎么会醉酒暴毙?定是县廨草菅人命,求大人为李淳伸冤。”

他重重磕下头去。

“滴酒不沾?”崔恪眼神锐利如隼,与身旁的季琢玉交换了一个眼神。

季琢玉眼中笃定,王石所言属实。

“走。”崔恪拂袖起身,脚下步子毫不停顿,“去城外竹林。”

季琢玉看一眼桌上未上完的药膏,眸色担忧,还是心一横,紧随其后赶往城外。

城外成片的翠竹遮天蔽日,少有人来。

一处空地上,围着几个县廨的差役和地保,做事敷衍。

还未见到尸体,走近些就闻到浓重的酒气,混着泥土的潮湿味。

县尉见大理寺少卿亲至,慌忙上前行礼,指着李淳的尸体道:“崔大人,下官已查验过,死者李淳确系醉酒后身亡,您看这附近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再无他人。”他指着几处深浅不一的脚印,“还有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少说也得喝了七八坛酒,错不了,尸体是几个路过的樵夫发现的,唉,也是可怜……”

举子赶考,其中难免有心中惆怅,恐落榜无言面对亲人的,多去酒肆饮酒,实属正常。

但像李淳这般喝成这个样子,实属少见。

又听同窗举子说,李淳从前并不饮酒,县尉认定李淳酒量极差,一时无度,饮酒过多而死,也在情理之中。

崔恪看都未看那县尉一眼,径直走到尸体。

季琢玉强忍着刺鼻的气味跟上去,也蹲下身,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

她的目光掠过地上的靴印,眉头紧锁。

崔恪对随行的崔十九沉声道:“仵作在哪儿,叫过来重新验看。”

崔十九环顾一圈也没看到仵作,疑惑的目光落在县尉身上。

县尉赶紧上前,解释道:“仵作前不久告假回乡了,县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担此大任……”

崔恪脸色阴沉,县尉又连忙说:“崔大人,下官也会验尸,方才就是下官……”

季琢玉站起身,打断县尉的话,出声道:“把东西给我,我来吧。”

崔十九惊讶不已,他不知道季姑娘竟有这样的本事,还会验尸?

崔恪面不改色,眼神淡淡地看她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县尉赶紧把仵作要用的东西递给季琢玉,好奇询问:“不知这位大人是何职位,下官也好称呼。”

“我是崔大人的属下,跟崔十九一样。”季琢玉蹲到地上,边拆开装着验尸工具的包袱,边随口应答。

崔十九吞吞口水,瞥一眼崔大人。

哪儿一样了,他每日二十文,季姑娘您可是二百文。

谁轻谁重,想必自家大人心里最清楚。

崔十九心里莫名有股子醋意。

季琢玉凑近观察尸体,双手戴着羊肠手套,她注意到李淳的脖颈处,在泥污掩盖下,似乎有几道不寻常的淤痕。

她示意崔大人:“看这。”

崔恪走上前,拨开李淳的衣领,几道清晰的深紫色指痕赫然出现在他的颈侧,指痕用力极大,几乎刻在皮肉上。

“这是……扼痕?”崔十九倒吸一口凉气。

崔恪眼神冰冷瞥一眼身后的县尉,道季琢玉:“继续验。”

连如此明显的扼痕都未看见,也敢说他自己会验尸?县尉分明是着急结案,敷衍了事。

季琢玉“嗯”一声,目光又落在李淳的嘴唇附近。

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掰开他双唇,凑近鼻尖仔细嗅了嗅。

“大人,”她抬起头,眼中有光,“这口中……只有食物残渣气味,并无丝毫酒味。”

崔恪闻言,立刻俯身,凑近些仔细看

果然,他身上的酒气只浮于衣物和皮肤上,酒更像是在死后被泼上去的。

“再验。”崔恪命令。

季琢玉搬动李淳的头,仔细看,脑后侧有明显的凹陷,像是被重物击打过。

“凶手从背后敲晕了他,”季琢玉声音发寒,指着李淳的脑后,“随后将其掐死,又将大量的酒倒在他的身上。”

崔恪直起身,目光扫过地上的酒壶,再看向李淳脖颈上致命的扼痕,最后落在他死不瞑目的双眼上。

他转身朝向面如土色,早已浑身冷汗涔涔的陈县尉,声音寒气入骨:“你说他是如何死的?”

县尉背后一冷,慌忙双膝跪地,颤抖着声音求饶:“少卿大人,下官无能,竟没看出李淳是他杀。”

一个县尉,竟然连他杀和自杀都分不清,可笑至极。

“你疏忽大意,难当长安城县尉一职,待查清此案,本官会如实上奏天后。”

季琢玉从未见过如此严肃的崔大人,脸冷得骇人,周身的温度降到了最低。

县尉敷衍了案,弃李淳于不顾,与草芥人命无差,说他此番作为是在帮着凶犯做事都不为过。

崔恪没有以帮凶的罪名将他关进大牢,已经是仁慈之极。

李淳的尸体由崔十九带差役送回衙门,崔恪和季琢玉直奔举子们落脚最多的城南状元客栈。

据王石和赵海说,李淳生前住在此处。

两人刚踏入喧闹的客栈大堂,就听到里面有举子在争吵。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青衫的举子,怀里紧紧抱着几本用布包好的旧书,正被一个穿戴华丽,绸衫锦袍的举子堵在楼梯口。

“孙川,你这穷酸鬼,鬼鬼祟祟要上哪儿,莫不是偷了谁的钱?”为首的富家子弟指着孙川的鼻子,语带讥讽,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举子一阵哄笑。

孙川气得脸色通红,紧紧护着怀里的书,声音都在抖:“你血口喷人,李淳生前托我还书给书肆的,我正要去给他还书。”

“哼,谁知道真假,他死了你还想着给他还书,指定是在书里藏了东西,说,你是不是偷了李淳的银子?“

拦住他去路的举子,伸手就要去抢。

“诸位同窗,稍安勿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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