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待嬴政“悠悠酒醒”摆驾回到宫中,立刻给后宫下了一道诏令:即日起咸阳宫公子公主所需之衣物吃食只可从宫中支取,各宫一概不准再收宫外之物。
这道诏令,很快在后宫掀起一场无声的惊雷夫人们或是独自细细琢磨或是跟心腹嘀咕一番,心头很快便有了数:王上这道诏令,防的是赵太后。
赵太后从雍地重回甘泉宫后许是存了些讨好君王的心思,三不五时地会送些孩子们的换季新衣进宫。
让她们不解的是,王上约摸是早已知晓此事的,但从未说过什么,今日怎的,忽然就不许赵太后再送了?
嬴政哪管得了旁人怎么想,他此刻已赶来东殿看着打着光果果、有气无力趴在大床上两只小手苦恼地到处挠个不停的小崽,一颗慈父之心倍感煎熬。
虽说这红疹并无性命之忧但即便大人身上长满疹子,亦是十分痛苦之事,更何况这般小的孩童如何忍得过去?
想到这里,他便吩咐宫人多取几个冰鉴来摆在这寝宫又打开围栏抱起小崽坐于椅上,让扶苏取继续为他扇凉风。
明赫这才稍微感觉舒服了几分,勉强打起几分精神,“巴巴巴巴”地喊了几声努力夹紧双腿不出洋相——扶苏为了让他更透气舒适直接拿剪子把他的几条平角裤剪成了开裆裤苍天呐九个月的婴儿也是有自尊心的!
先前他睡完一觉醒来后感觉身上怎么凉嗖嗖的待低头粗粗一看:啊他竟被月兑光了衣物浑身上下只剩条裤衩!
吓得他立马举头四处张望确认是不是又穿越到别的诡异时空去了幸好系统及时跑出来解释一通他才后知后觉地方发现:自己身上到处布满了红疹痛痒无比。
更倒霉的是商城里内服外敷的止痒药全都断货了明赫甚至有些怀疑
好在古人虽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却也深知指甲太长不利于日常生活周礼就有“甲为筋之余甲不敷截筋不替”的说法。
所以他的指甲一向有宫人定期修剪不然眼下若按这完全无法控制的挠法恐怕很快就能把全身挠得血肉模糊。
扶苏边皱着眉头心疼地轻轻扇着边抬头瞄了一眼父王状似无意地试探道“父王儿臣原本还以为您今日前往甘泉宫是想与祖母化解隔阂呢”
嬴政凉凉看了他一眼好小子这就是你的长进竟学会从寡人身上套话了?
他不动声色道,“怎么,你认为寡人今日这诏令狠心了些?若如此,不如”
扶苏忙道,“不不用了父王,您身为人子已做得足够好了!您今日这诏令便是极体谅祖母的,她呀,合该在甘泉宫颐养天年,怎可再为我等小辈之衣食担忧.”
他眼下简直厌恶极了那位嫡亲的祖母,若明赫今日遭这大罪,与祖母送来的衣物无关,父王为何要下这一道诏令?
她当年辜负父王之事也就罢了,他身为遵循周礼的晚辈,并无资格去置喙长辈间的恩怨。
可如今,祖母竟想害乖巧的明赫,让他怎能不气恼?明赫这么好的小仙童,又是何处惹到她了?
正在扶苏焦眉愁眼地思考着,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那个满脑子不知在想何事的祖母,不再打明赫的主意之时,却听嬴政正色道,
“扶苏,寡人教你朝堂之术,是为让你学会辨识人心、制衡朝堂,而非以之来试探寡人..”
扶苏拿着扇子的手一抖,父..父王看出来了?
恹恹的明赫一听这话,恨担心嬴政会责备扶苏,急忙忍着身上的痛痒,紧紧抱住嬴政的手臂,恳求地仰起头“巴巴巴巴”喊着,明显变得虚弱的心声在一个劲地重复着“父王别骂扶苏”,嬴政急忙贴了贴他的脸蛋安抚。
扶苏见小家伙这么惨了,还一心顾着维护自己,不由得心中一恸,这般好的阿弟,祖母凭什么要害他!
他此时再也顾不上什么“晚辈不可非议长辈”的礼仪,委屈道,
“父王,儿臣方才试探您,只因有些担心您今日前往甘泉宫,往后会与祖母重归于好,若是如此,即便您下令不准宫外再送衣物进来,祖母亦会仗着您的宽容时常进宫,儿臣根本不能时时护好小九.”
嬴政认真看着他,“你这话,莫非认为明赫这红疹,是你祖母害的?”
扶苏大胆地对上父王的视线,坦率道,“儿臣以为正是如此,不然,您也不会下这道诏令。”
嬴政却欣慰地点头道,“寡人前往甘泉宫,便是去查证此事,确是你祖母与姬丹合谋所为。待此事了结,寡人便会命人遣送你祖母前往雍地,以她的性子,再待在咸阳,恐怕要生出更多事端。”
他不便在孩子面前提及更多内情,实则,从他在甘泉宫确认,是赵太后送的衣物害得小崽如此惨状之时,便暗暗做出了决定:德不配位之人,终究不会珍惜拥有的一切,以她的头脑,再配上这秦国太后之头衔,只会再三沦为他人之棋子,迟早惹出更大的事端来。让她前往雍地行宫,收回太后印
玺,在侍卫的监管下彻底死心,才是对秦国最好的选择。
他通过酒席间的只言片语,已猜出姬丹必是以小崽赵国灾星的身份,来引诱赵太后助他行事。
可若换了一个明事理的太后骤然知晓此事,她会如何做?必是立刻来寻自己问个清楚,而不是任由旁人怂恿,不分青红皂白对稚子动手。
一世糊涂之人,终究谁也唤不醒。
想到这里,他又柔声道,“再有,往后你若对诸事有疑惑,只管坦荡询问寡人便可,你我是父子,而非君臣,朝堂谋术若用于家人之间,长此以往,难保不生出嫌隙猜忌。”
他一直为神画之中扶苏接到矫诏自刎一事难以释怀,导致扶苏相信自己会下诏赐死他的,正是父子之间的隔阂。
这一回,他不愿父子间再有猜疑。
扶苏闻言,暗暗将姬丹列入黑名单,又急忙俯身拜道,“多谢父王,儿臣遵命!雍地行宫依山傍水,园林雅致,祖母去了那边颐养天年,定能万事称心。”
看来父王对祖母,此番是彻底死心了,若她搬去雍地,至少再无法对明赫做些什么。
刚趴到嬴政肩上的明赫听了这话,又茫然抬起了头,是赵太后和姬丹合谋害的我?请问他们脑子有何贵恙,我拿大捶砸他们锅了?不是,这俩人又是怎么凑一堆去的.
系统气愤的声音飞快传来,“宿主,我觉得赵姬不会无缘无故想害你,八成是姬丹怂恿她做的,不过以她的脑子,能早点离开咸阳,确实能给始皇少添很多乱子!”
因身体不适而反应慢了几拍的明赫,慢慢开口道,“姬丹?他脑子进水了吗,无冤无仇的,要来害我一个小宝宝?”
系统提醒道,“宿主,从史书上的姬丹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本来就智商不太够的样子”
说到这里系统更生气了,“不行,一个个蠢货,竟敢趁着我的宿主如今只是个婴儿,就把你害得这么惨,这口气我们得争回来!”
明赫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可赵姬是始皇大大的母亲,姬丹又在秦国为质,把谁除掉都不太合适.”
系统闻言先是一惊,除掉?这是宿主一个“十世大善人”会说出的话么?
不过,他再瞥向明赫那全身红肿的疹子时,顿时明白了对方此刻的痛苦——任谁被人害成这副模样,都恨不得亲手解决了对方啊!
想到这里,系统急忙又提醒道,“按照系统规则的条款,宿主是不可以杀人的哦,但请宿主放心,我会为你寻到合适的道具!”
但这一人一统
没想到的是,姬丹兴冲冲回到质馆后,就立刻放弃了更换灾星的计划。
因为在他看来,要想引诱扶苏再捡个婴儿回宫,恐怕还得费上一大番周折——毕竟,他可不是扶苏信任的昌平君。
与其费心费力设局,不如利用“秦国将在冬日攻赵一事,轻松成为赵国的救命恩人。
届时,他不但能挟恩以分利,还可以借此事得到五国的敬重,若赵王敢背信弃义,天下人的唾液都能将他淹死。
唯一的变数在于,眼下他还不太确定:在赵国灾星的吞噬气运之下,到了冬日之时,秦国还有攻赵之实力么?
思来想去,姬丹愉快地做出一个决定:先观望一阵再说,冬日还早着呢。
七月,秦国拉着一车车煤石,如约运往魏国,从咸阳赶往大梁的一路上,田间的秦人看到这运煤的车队,皆会忍不住嘀咕一句“幸好吾王,不是那等不顾庶民死活之昏君
前些日子秦国各地郡守、县丞、里正,宣读了一道紧急诏令:因魏王临时变卦,欲用秋收九成之粮,与秦国换煤炼丹,故而,前来开荒之魏民需及早做好储粮准备。
此诏一下,莫说那一万魏民俱是悲愤难平,便是同与他们分到各乡的赵民,亦生出惶惶不安之心,生怕赵王也与秦国达成这般荒唐的交易。
他们拖家带口来到秦国,这数月来在田间地头勤勤恳恳开荒、种地、施肥、除草,虽然劳累,心中却充满了今年丰收的憧憬。
如今,赵魏本就地少人多,君王又不肯将大片的王族园囿挪来开荒,庶民每户至多只能分到二三十亩地,除去六成之税赋,剩下那点粮食,再如何精打细算,也填不饱一家数口饥肠辘辘的肚子。
这些穷苦的底层百姓为了活下去,只好趁每年春日树木发芽换皮之时,全家偷摸着上山摘些嫩芽、剥些树皮、扯些野菜野草的,回来撕成碎片煮过晒干后,再用石臼将它们捣碎,装在麻袋中存放起来,每日熬黍米粥之时放些进去充数,如此才能堪堪熬过一年。(1)
诚然,这个行为也是极其危险的,若被巡视山林的官吏撞到他们偷盗树皮嫩芽,当场便会被活活打死。
正因如此,当君王勒令他们将家中田地交与乡人,迢迢赶来秦国开荒时,大伙心中不但并无怨言,反而在忐忑之中又涌起几分感激。
秦法虽严苛,但他们是赵魏之人,本就不受秦王管束,只要踏实垦地不做作幺蛾子,秦法又能拿他们这些异乡之人奈何?
而列国之人即使再不待见秦国,也不能否认这点——秦国土
地辽阔,最不缺的就是荒地。
所以,这些赵魏百姓来到秦国后,无比珍惜这放开膀子种地的机会,恨不得通宵达旦地把力气全使在荒地上,就盼着多垦些地,便能多留点粮,让全家能吃上几口饱饭。
而现在,魏王竟然为了炼丹之事,全然不顾百姓死活,将税赋加至九成,生生打断了他们的美梦!
俗话说穷则思变,也是到了这再活不下去的一刻,这些在秦国生活数月的赵魏之民,终于不想再为顾及母国颜面而自欺欺人——他们在本国素来听闻的“宁做六国犬,不为秦国人
秦法虽严苛,但秦国各乡里之官吏,亦要小心翼翼遵循这严苛之秦法行事,一切奖赏皆有律法为据,全不似赵魏官吏那般横行霸道;
秦法虽严苛,但秦国除却律法明言的税赋,君王再不会随意加征,是以,秦人再苦,也没苦到如赵魏之民那般吃树皮的地步;
更令他们羡慕的是,那个在赵魏被传成杀人魔头的可怕秦王,竟会关心他的子民如何度过严冬,他们在母国听都没听过的火炕,在秦国竟由官府出钱,家家户户都配上了!
更别提秦国挖五十石煤,便可得一石的奖励政策,他们初闻之时,根本无人肯信——普天之下,哪有庶民干活还能得赏钱的?
直到忙完春耕,有些蠢蠢欲动的赵魏之民不信邪,亲自跑去煤场挖煤,拿到奖励换来的300钱后,这事才借由他们的口,让这些赵魏百姓彻底信了。
这般对比下来,比起仍在犹豫的赵人,许多魏人已经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秦王心善,秋收后若能设法留在秦国,往后便是秦人了,想来也能分到百亩之地,再不必忧心往后的日子。
虽然他们今岁在秦国耕的土地多,再加上秦王的奖励,即便最后只能分得一成粮食,亦能勉强支撑着度过来年。
可魏王心狠,若往后再将九成之税变成常态,仅凭魏国那点土地,他们只怕要活活饿死。
这样想时,魏民们心头因九成税赋而升起的愤怒,便又悄悄消退了下去,至少,比起那些仍留在魏国那虎穴的亲戚邻人,他们该庆幸自己此刻身在秦国。
另一边,远在大梁喜迎黑煤到来的魏王,完全不知他送去秦国的子民,已悄悄变了心。
此刻,魏王正穿着一身织金大红宽袍,跪坐于大殿之中,认真聆听张天师“以无根石火炼长生之丹的畅言,听到精彩处,还亲自起身为天师斟了一尊酒,痛快!
趁张天师举尊喝酒之时,魏王急忙虔诚地问道,“天师
,不知这一颗长生之丹,需以多少石黑煤才可炼成?
一派仙风道骨的张天师慢慢放下酒尊,一脸正气道,“王上,长生之道乃与天夺寿,炼制此丹,需耗费泰半之火力与天道争夺气机,只有待这无根之火,彻底战胜天雷之劫,方能炼出一颗长生之丹,故而据老夫初步估算,至少要用到这个数。
说着,他伸出一个手掌,魏王大惊道,“竟要五百石之多?
张天师闻言冷哼一声,目不斜视道,“王上,若区区五百石黑煤便能成就长生不老之道,那这世间,岂非人人皆可逆天道而长生?
魏王急忙赔笑道,“对对对,是寡人看差了,这长生之丹,当以五千石黑煤.
话还没说完,却被张天师厉声打断道,“王上,老夫已窥见你不诚之心!若你只肯出五千石黑石,老夫着实难为无米之炊,只好就此拜别!
说着,便起身拂袖下座,正欲白衣翩然而去,却被魏王一把拉住衣袍,苦苦哀求道,
“天师乃寡人平生所见之世外高人,炼丹之术堪称出神入化,除了您,世间再无人能为寡人炼制出长生药!如今秦国已运来黑煤一万石,请天师看在寡人一片赤诚之心,勿弃我而去呀!
他先前服用张天师炼制的丹药,好几回都有飘飘欲仙之感,恍惚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故而万分信任对方。
张天师顿下脚步,眼中有精光闪过,片刻后才悠悠叹了一口气,回头嗔怒道,“也罢,你我能于山泽间相遇,本就是天道让老夫来助魏王成就大业的。但要成功炼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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