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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金玉满楼(四)

这一招断不能再让,青白想也没想便自后一计手刀劈下!

严必行一点没有防备这几个孩子,剑才刚抽了一半,后颈一痛又一麻,两眼一翻,被劈晕了。

春悯看着软倒在地的严必行,再看看周遭惊惧的眼神,只觉得此事越来越难办,干脆硬着头皮道:“先进去找人,其他的再说!”

说着把那晕倒的可怜少年拎到树荫下躺着,一言不发地往楼里快速走去。

周围的修士目瞪口呆地瞧着,见严必行躺了,他们一时又拿不准主意该不该进去,待回过神该来去报官时,春悯他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门之后了。

唯一一个跟了进来的是宫芍。此人在严必行晕倒之后发出了惊天的大笑,随后就这么朗笑着跟进来了。

院门一关,春悯迅速铺开封令。封令的种类繁多,效果各异,但他只会最简单的一种——死门令,除了用他指定的行宫解咒或者他散魂以外,任何仙,人,祟都不可进入封令之中。

封令越复杂,效果越多,也越难掌握。所以从使用的封令上通常便能看出一个人的境界。

宫芍对着春悯的死门令嗤笑了一声,手上转着腰间的玉笛,愉悦道:“没曾想那严必行竟有一天会折在这么不入流的修士手上,就这样还敢自诩当世第一天才修士,真不嫌丢人。”

春悯布好封令便兜袖往楼里走。楼下的门前也画着同天上那座一模一样的封令,他不认得,便侧身问三镜仙:“这是什么封?”

三镜仙未答,那宫芍已开口:“那是合令,施术人设下阵法,定好条件,符合条件的可以进,不符合的便出不去。我五岁时便会的令咒,没曾想这世上还有修士会不认得,真叫我开了眼。”

春悯没理睬他话里的讥讽,接着问:“可看得出来是什么条件?”

“这哪里看得出来?”宫芍翻了个白眼,“找施术人去。”

春悯又看向三镜仙。

小白盯着那封令看了一会儿,随即道:“衣衫褴褛者不可进,饥肠辘辘者不可进。但这合令已经失效了”

宫芍皱眉:“装什么装,合令的条件又不是写出来的,是其上的灵力书画而成,这点灵力哪里能看得清?”

没人理他,春悯确认了封令的内容,揭开那封令的一角,随手一撕,而后推开了门。

宫芍被人无视,心里登时窝了火,刚要发作,耳边却忽然传来丝竹音。

乐声袅娜传来,靡靡霏霏似春雪落下。

暖香袭人,他们像是浸润在一处温汤里,抬眼望去,十二扇页云母屏风立在压金抹绒四如意氍毹之上,金玉香炉之中细烟拂面,曼妙的人影在屏风后飘动,间杂着银铃般的笑声。

那暖意带着酒香,他们沉在温好的酒坛之中。春悯回头望了望已合上的门,再转过来时,便见一个雌雄莫辨的美人抱琴膝行至他们身前,颈子柔软而乖巧地垂着,露出白皙的皮肤,娇笑道:“几位爷,要听什么曲啊?”

“这是……”宫芍退后一步,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盯着那乐师跪在绒毯上的洁白的膝头,“什么祟物?”

三镜仙见此情景却纷纷以袖掩面,小青无不嫌弃道:“臭死了。”

他们是不曾为人便直接成仙的灵物,至纯至净,置身这魔障之气里,几乎被熏得快背过气去。

“这是归乡梦,一种恶咒。在这种恶咒里待久了,容易心境大跌,灵台混沌。”春悯抄着袖,看着那乐师盘里的酒盏,“妖善化形,魔善御祟,鬼善杀生,怪善诛心,怪是自人的怨气里诞生的,虽然不聪明,但天然更晓得人心的空洞处在哪儿——小兄弟你若是再盯着看,怕是要跌境啊。”

这最后一句里,春悯掺了点灵力进去,震得那宫芍浑身一颤。迷离的目光霎时清澈了起来,那宫芍连忙自袖中取出一个金光闪闪的镯子,慌乱地套在手上。

套好了辟邪的法器,周遭那晕乎乎,甜腻腻的空气才似乎散了些。宫芍一身冷汗,后怕的同时狐疑地看向春悯:“倒是小瞧你了,如今怎得连拐子都这么见多识广?”

春悯斜眼看他:“小兄弟既然觉得我是拍花儿的,怎得不和外头那小兄弟一样冲我发难?”

宫芍的手在他的笛子上找位置,小吹了一曲清心咒,而后才不急不慢道:“修士是除祟辟邪的,又不是办差的衙役,你是不是人贩与我何干?而且那三人比你穿着体面多了,哪路的人贩把孩子抢回来,自己缩衣减食供别人的孩子的。”

“最要紧的是。”宫芍顿了顿,脸上又浮现出笑意,俨然是想到了开心的事,“你把严必行气得要死,还当众把他敲晕了,为着这个,我也乐意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不知这二人究竟有何仇怨,能叫人在这种情况下还笑得出来。春悯回过头,绕过那乐师,往屏风后面走,可一走过去,屏风后面空空如也,只那屏风上的影子还在晃动着,似是在瞬息间便有一群欢歌宴饮之人从正面跑到了背面。

那群人影看得也并不分明,许多影子像是生多了手,又像是生少了脑袋,分不出男女,也看不出穿得究竟是什么,似是一团烂泥在流动,描摹不出准确的轮廓,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奢靡沉醉。

影子中,只有一个男子的轮廓是清晰的,那迷蒙的乐声和笑声里,只那个男子醉醺醺的吟诗声听得出字句来。

“琼树玉堂朱门开,画楼叠翠玉如盖。”那声音喃喃道,“银销骨来铜臭盖,金玉……嗝,金玉其心……无人猜……”

再略略低头,那乐师也已经跪在了他们脚边,柔柔弱弱地举着那盘子。

春悯的视线落在了二楼的楼梯上,在百文京时,方果踏上二楼楼梯的一瞬那狂语真君的神像便一斧子劈过来了,它想了想,开口问那乐师:“能上二楼吗?”

乐师闻言便笑得越发谄媚了:“自然可以,二楼雅致安静,每位爷只需多给二两银子,便能上去那清净处,喝楼里最上等的好茶了。”

春悯:“……”

又看看三镜仙,便见三个摇得叮咚响的脑瓜。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更别说是足足二两银子了。

“您这儿什么金子做的楼梯?”春悯忿忿道,“二两,何不去抢呢?”

听到他们没钱,乐声却忽然停了。

不是渐弱,而是在一瞬间被罩子捂死了的寂静。

窗门紧闭的屋内凭空刮起了寒风,那暖香倏忽间便散了。

春悯看着乐师,那张血气充盈,带着些许胭脂色的脸,转眼就白得似纸扎的一般,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他们,干枯的长发在那寒风里摇曳。

空气涌动着杀意。

“区区二两?”宫芍哼了一声,自袖里一摸,“啪”一声,便砸了个金元宝下去,“看在你放倒严必行的份上,我请了。”

随着金元宝落下,乐声再度响起。暖香依旧,歌舞依旧,连那乐师的面色也再度红润起来,喜气洋洋地接了金元宝,让出了楼梯,谄媚道:“几位爷,快请,快请——速速看茶,有贵客!”

一切如旧,仿佛春悯方才感到的杀意不过是错觉。

几人从楼梯往上,踏上楼梯也不见有半点异动,一楼的歌舞声也眨眼便。

“你们行走江湖,怎得连银子都不带?”宫芍对方才那暗流涌动一无所知,只知这几人连二两银子都掏不出来,想来不是什么名门修士,“推酒门都不至于这般寒碜。”

春悯闻言侧目。

“小公子说笑了。”青白觑着春悯的神色,忙解释道,“推酒门门内向来克勤克俭,如何能说是寒碜?”

宫芍不以为然:“呵,没钱就是没钱,那推酒门门主把自己那儿当作收留外头孤儿的地方,不挑根骨,又养一群一群没爹没娘吃饭的嘴,其他门派的资助也一概不收,几百年了,没穷垮我都觉得倏山仙庇佑,谁知道还能撞狗屎运出个严必行这样的——哼,不提也罢!”

没曾想在这里竟也能听见自己的仙号。春悯略微歪了歪头,想起了些什么,又问:“说起那严必行——方才我与他提到你们跟我说的人,他做什么那样生气?”

宫芍在外面没听到他和严必行说的话,闻言饶有兴趣道:“哪一个?”

“就是那个十二岁轻芽,十五岁成瓣,十七八岁就——”

“爹!”青白忽然大喊一声,“您快瞧这二楼!”

说话间,几人已行至二楼。

这层比一层确实安静,只有几张陈旧的桌椅和茶壶。

桌椅边飘着些人形的黑影,似是在此落座的茶客,没有实体,似拓下来的剪影。

二楼的窗被支了起来,夕阳的余晖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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