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们母子两人出了小花厅,秦叶蓁那如鼓的心跳平复下来之后,瞧着跟前小萝卜头一样的儿子,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心里头却想着适才的交谈。
她自认从未了解过宋秉正,却不想这个从未,到得如此程度。
遥想当年,成亲之初,因此前从未见过,夫妻之间说不上话着实应当。可后来,无聊的日子一日是一日,秦叶蓁那颗怨恨的心,渐次平静下来。
她出自紫云阁,半生不幸,源头既不是崔敬也不是眼前的宋秉正,没得糊糊涂涂后半辈子,拿先帝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是以,秦叶蓁试着和宋秉正交好,和他说话,了解他的过去,打算参与他的将来。
头三五日,她问话,他认真回答,说起自己的从前,说起乡间小道,父亲早逝的苦难,邻里的嘲笑。彼时,他言语温柔,目光柔静,和初见之际,全然不同。天真的秦叶蓁以为,她们可以好好相处,如同世间的泰半夫妻一般。
然则,不过数日之后,宋秉正像是鬼上身,突然变了脸。
那日,和现如今差不多的时日,春日柔光,秦叶蓁记得清楚。
她忍耐着宋老太太的唠叨,请人过府叙话,恰好遇见散衙归来的宋秉正。绯色官服,令他本就严肃的面色,更显老成稳妥。二十余岁,活像是而立之年。
他来,一见到宋老太太,异常警惕看一眼秦叶蓁,而后恭敬道:“公主安康。劳烦公主照料我母亲,天色较晚,微臣这就送她回去。滞留公主府,若叫旁人知晓,恐于公主不利。”
规矩,责罚,这是宋秉正时常挂在嘴边的话。
宋老太太当然不乐意。自己的亲儿子,大婚后一直住在公主府,外头那些个闲言碎语,早就叫宋老太太咬碎了后朝牙。今日可是秦叶蓁请她来的,她这个婆母,晚膳还未用过,就要被人遣回去,是何道理。
当即朝宋秉正吼道:“你个不孝子,当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一把屎一把尿将你拉扯大……”
许是见不得宋老太太在秦叶蓁跟前提起从前,宋秉正眼角抽抽,“母亲若是想找儿子说话,自该是儿子亲自去拜见母亲。反倒劳累母亲来此,都是儿子的不是。”
说着,招呼上默默不语的小妹,宋薇薇,一左一右将宋老太太架回去。
宋老太太一路哭嚎,兄妹两不为所动。
秦叶蓁呆呆坐着,眼前的菜肴,精心准备,有几样是刻意找人打听的,宋秉正从前最爱吃的,渐渐地都冷了下来。
热气散了,人也走了。
秦叶蓁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守着冷掉的菜肴,等到半夜。宋秉正一身寒露默然归来。他很是疲倦,却又强撑着身躯前来和秦叶蓁请安。
长揖见礼,分外恭敬,“五公主安康,微臣来迟,望公主恕罪。”
纵然劳累倦怠,纵然深夜无人,也不能消减其根骨,挺拔如松,熠熠生辉。
一腔好心被费,又等了半宿,秦叶蓁原本的心酸,得见他这般模样,突然化作满腔的怨恨。
她维持着公主的仪态,低声质问,“驸马,我们是夫妻,是这天底下最为相亲相近之人,你说,是么?”
宋秉正朗声道:“公主天潢贵胄,生来不凡。”
秦叶蓁心中冷笑,转动戒指,哆哆嗦嗦半晌方才说道:“驸马,我没听明白,可否再说一遍。”
这人毫无停顿,“公主天潢贵胄,生来不凡。”
心酸至此,秦叶蓁突然很想笑,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自矜。
她不过是个在前朝无名无姓的五公主,凭何以为,自己的主动靠近,自己的善意释放,会得这人好言相待,会得些许夫妻之情。
她果然是在紫云阁那等地方,待得久了,久得已然看不清人心。
秦叶蓁继续转动戒指,鼓足勇气,摆足公主气势,冷声道:“既如此,驸马,跪安即可。”
宋秉正再度恭敬请安,躬身而退。
他面色沉着,神态镇定,仿若此前诸事,俱是一场闹剧,不痛不痒。退至房门,他转身,颀长身姿转过廊柱,消失不见。
唯余秦叶蓁望着那抹身影,许久许久。
从那以后,她们夫妻之间,几乎再无可以言说之事,直到明明出生。
现如今再度想来,秦叶蓁脑中的疑团愈加强烈。这人藏了崔敬送来的东西,既非为情,也非颜面,那又是为何呢?
除开这个不说,那一箱子东西,听崔敬说来,全是亲眼见着送到府中的,何时又去了晓峰园?她公主府的东西去向如何,她这个主子竟然不知。
看来此前打在林彦身上的板子,还是轻了些。
秦叶蓁吩咐,“去,将林彦给我找来!”
思量这事之人当然不止秦叶蓁一人,还有崔敬。
他数日前就得了消息,外加有几分手段,自然比秦叶蓁知道的多,是以昨日寻个机会,收服林彦归为己用。
至于罪魁祸首宋秉正么,斯人已逝,对对错错,无需再去追究。再者说来,这人还留了个孩子。做人留一线方才是正理,如此,他打算悄悄肃清公主府的囊虫之后,再行禀告秦叶蓁。
当下,他所愁苦之事,是如何光明正大,从公主府正门出入。
为避开明明,日日飞檐走壁,梁上君子,不好不好,有损他崔将军的声誉。苦寻无法,他想到花和尚。遂从公主府出来之后,并未回去,而是去了水面巷。令小厮西风去请智了大师,喝酒。
朗月清风之下,花和尚飞檐走壁,梁上君子,打窗户而来。
崔敬一瞧这厮狗模狗样,不知怎的想到这些时日的自己,恨得牙根痒痒,“花和尚,我这就去葫芦庙找主持,撤了你的牌子!”
花和尚照旧翻窗不误,“我再换个寺庙便是。虽现今不至于“南朝四百八十寺”,可贫僧吃饭的地方总是有的。”
崔敬飞过去一个眼刀,“我让你在京都待不下去。”
花和尚堪堪落地,不理会发疯的崔敬,一径走向庭院中的桌椅。
“不至于不至于,我再回南疆也成。那里,还有我的亲长,还有好几个姑娘呢。”
见他铜墙铁壁一张嘴,崔敬自知如此下去没完没了,眼见第一块儿牛肉已然入到花和尚口中,崔敬不再等,飞了过去。徒手抓起一块儿烧鹅。
“你吃什么吃,回南疆,你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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