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的头发枯黄毛燥，即便被水润过也柔软不起来。
许舒宁坐着，用手一点一点捋清李熙打结的枯发，然后用干净的手帕轻轻擦干水分。
许舒宁眼神柔和，动作一如他眼神。
李熙蹲在许舒宁身前，能感觉到他细软的发丝蹭过她脖颈，闹得她脖颈痒痒的。
许舒宁见她怕痒却仍旧极力忍耐着不动，忍不住想笑，同时，他又回忆起一些往事，那笑容变得更真切了。
他语气有些怀念：“曾经我娘也会这样轻轻给我擦头发，不过我没有你乖，我时常拒绝。”
李熙顺势问及：“为什么？”
他眉眼笑开，显得格外温柔，李熙看不见他的容貌，看不见他的表情和笑容，但是仅听他的声音，她就觉得此刻的他一定温柔到了骨子里，温柔到……
竟然有些悲伤。
他回道：“那时我觉得太幼稚，我以为我是个大人了。可是我忘了，在父母眼中，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舒宁，娘亲为你擦发吧。”
“娘亲，我已经长大了。”
现在想起来，他唯一后悔的就是那夜没有答应她。
许舒宁想到这里，拳心皱紧。
李熙想了想，“孩子不一定是孩子，也可能是银子。”
许舒宁表情一僵，他无奈苦笑：“李熙，你有时候说话可以看看气氛？”
李熙听到这话，仰起头，那双被水洗涤过的眼眸认真地看着许舒宁：“因为我感觉你快要开始伤心了。”
许舒宁望着她澄澈的眼眸愣了愣：“什么？”
李熙转过身，望向他衣领：“许舒宁，我问过了，华丽的衣裳里穿这个就是有至亲去世。”
许舒宁脸色瞬间一变，他理着李熙的手下意识往回缩，一下子扯动李熙的头发，李熙感觉到那锐痛皱了皱眉，但没有吭声，因为她察觉到了许舒宁眼神的变化，就在她说那句话的时候。
许舒宁眼神一下子就变了，那温柔退去，变成了警惕、心虚和若有若无的杀意：“你知道些什么？”
“许舒宁，你想守着你的秘密但是你现在破绽百出。陈年老宅不知住处，华服之下暗藏玄机，吕县户籍人生地疏。许舒宁，你连我都骗不过，怎么骗别人。”李熙审视的目光在许舒宁身上打转，带着些许不赞同，也不知道在不赞同什么。
许舒宁下意识咬住唇，他擦她头发的手指缓缓收回，他目光很复杂：“李熙，你很聪明。可是有时候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
李熙继续看着他，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你要杀我吗？”
许舒宁手一颤，他猛然抬头看向李熙：“你说什么？”
李熙目光平静极了，听到他问，又重述了一遍：“你要杀我吗？”
许舒宁慌忙道：“不，怎么会。”
李熙又摇头，满眼不赞同：“许舒宁，不杀我怎么保守秘密？”
许舒宁抿了抿唇，自嘲道：“是我没用被你发现。即便我杀了你，还有第二个你，第三个你。难道每一个我都要动手吗？那跟杀人犯又何区别？”
“何况，你又不是不会挣扎，这里离吕府那么近，你一叫喊隔壁就知道了。即便你没出声就被我杀了，可是我杀了你又该怎么办呢，我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了整夜清洗血迹，将你抛尸，若不做，你的尸体就会发烂发臭，一样被发现。”
李熙看着许舒宁自嘲，觉得他说得不对，便立刻反驳道：“你卖了我，你杀我，你可以命令我不叫的。”
许舒宁闻言一怔，随即反问：“你会听？”
李熙点头：“会听。”
许舒宁眼神瞬间变成不可置信，他看进李熙的眼睛，她的眼睛如冬天水面结成的薄冰，静得可怕。再看她的脸，一直面无表情。
她为何能如此平静说出让他杀她？
她又为何如此冷静为他提出建议？
许舒宁之前就觉得李熙怪怪的，现在他心中这种怪异感达到了顶峰。
他不会杀李熙。
他不会杀人。
而李熙……
李熙对着许舒静眨眨眼，眼神似乎静待着什么。
许舒宁忍不住伸手紧紧握住李熙的肩，眼中严肃而认真：“李熙，你记得，杀人是不对的，被人杀也不能束手就擒。”
然而，李熙却摇头对许舒宁道：“许舒宁，没关系的。”
许舒宁眉心狠狠拧起来，他觉得李熙的想法不对，怎么能束手就擒，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呢？再怎么，也得挣扎一下吧？
“怎么会没关系！你会死的啊！”
然而，李熙再次摇头，笃定道：“不会的。”
“你哪里来的自信！你这么小，这么瘦弱……”许舒宁顺着李熙的脸看向她道脖子，那么纤细，哪怕是他也能一手抓住，轻轻一折，就断掉了，
李熙呆呆的眨眼，像个无辜的小孩，只是手默默抬起来：
“许舒宁，我查过了，你身上没有携带凶器。”
“什么？”
许舒宁往下定睛一看，不看不知道，一看他便吓了一跳。
“什么！”
许舒宁惊得浑身一颤，一个仰身差点儿摔倒。
还好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襟，让他不至于摔得四仰八叉，那般狼狈。
许舒宁亲眼看着自己心口处一把锃亮的匕首缓缓升起，一直到了他脖子旁边，一阵寒意扑面而来，让他差点儿摔倒在地。
而始作俑者是他面前这个乖巧的女孩。
“你，这，我……”许舒宁有些无语伦次。
李熙缓缓放开拉着许舒宁衣襟的手，眼神依然平静：“许舒宁，我不会叫，因为你是我的主子。但我也不会死，因为你杀我之前就会被我杀掉。”
许舒宁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李熙：“那你还让我杀你？是你想杀我吧？”
李熙偏头，疑惑道：“你在烦恼我知道太多，作为你的下人有义务给主子分忧。”
许舒宁听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是……作为下人，你必须给我建议，作为李熙，你选择立刻反击？要不李熙，我给你个横批吧？”
李熙无辜眨眼：“嗯？”
许舒宁咬牙切齿：“大可不必！”
李熙：“……哦。”
许舒宁想礼貌一笑表示自己的大度，扯了扯嘴角，但看着那锋利的刀尖，却实在笑不出来。
李熙犹豫了一下，“那……还杀吗？”
许舒宁：“……”
许舒宁咬着牙：“不杀了。”
“哦。”李熙想了想，又问道：“那你赶我走吗？”
许舒宁心中一动。
说实话，他对李熙的感官很复杂，但是说要她走，他好像又有点不舍得。
他抬头看着家徒四壁的房子，现在这里只有他和李熙，她要是走了，就剩下他一个……
许舒宁看向李熙，先问道：“你想留下来吗？”
李熙如实道：“挺想的。有房子住有澡洗，而且……”
“许舒宁，你是个好人。我这一生很少碰见好人。”
李熙盯着许舒宁说道，即便她声音淡淡的，目光也很平静，但许舒宁却从中看出了李熙的一点点期望。
对生活的。
对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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