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晚上,康熙梦见产婆给皇后接生时偷偷换了催产药,他怒斩产婆,却还是没能留住人。
醒来时他脸色惨白,当天就把太医院的院判召来,逼着人家把所有助产的方子背了三遍,还把宫里所有备用产婆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将疑似与宗室有勾连的三人斥退。
不少人,动作不算大,还能瞒住后宫。他瞒着珠兰此事,也瞒着慈宁宫此事。这个梦,他不敢往天命上想,只当是自己忧心所致。
初四,梦里的祸根换成了端茶的宫女,她在安胎药里掺了凉性药材。康熙在梦里砍了宫女,却眼睁睁看着皇后气息渐弱。
第二天一早,令内务府画了小像来,顾问行按图索骥代为严查所有宫女,但凡有一分像的都要遣送出宫。
这一次动静太大,且是顾问行越俎代庖,故而还是叫珠兰晓得了,他只好与她说了这个梦。
珠兰安慰,让皇帝不要放在心上。
康熙点了点头,告诉自己这定然是巧合,自己的长子与皇后定然都会长寿康健。
初五,梦里出事的是送炭火的太监,他故意烧了带烟的湿炭,让皇后受了中了烟毒。梦里康熙掀了炭盆,砍了太监,预备了太医,仍然挡不住皇后产后大出血。
醒来后,他令梁九功将养心殿的炭例挪到乾清宫管,还定下规矩,以后所有进上的物件都要经三道查验。
梁九功一脸茫然的来见皇后娘娘,见娘娘并不见怪,才把炭册子和人都带走。
连续做着不同的噩梦,就这么到了二月中旬。皇帝不断增强防范,将各色危机一件一件的去解决。
梦中的遗憾开始脱离人为——有时是皇后突然心悸,有时是胎位不正,有时甚至只是她笑着笑着,就突然倒了下去。
无论康熙如何补救,如何提前布局,如何把能想到的隐患都掐灭,结局永远只有一个:孩子生下来了,是个眉眼周正的男孩,而皇后的手会慢慢变冷,眼睛会轻轻合上,任他怎么喊都不会再睁开。
有时深夜跑到养心殿,不许通传,就坐在床边看着珠兰睡,不说话,直到天快亮才悄悄离开。
那日珠兰听见他自言自语克妻这话,心里微微一动。
她故意翻过身,装作刚醒的样子:“皇上说什么胡话呢?”
他用力睁着眼睛,眼前是红色在弥漫,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朕总梦见你……生下……孩子,你就……”
他说不下去,扭开身子,又转了回去。
生平从未有过这般情态的皇帝,甚至别开了视线,垂下了眼眸。
只紧紧攥着她的手,指节泛白,略带哽咽,“珠兰,咱们不生了,不要孩子了。只要你,好好的。”
心爱的女子无法顺利诞育子嗣,二选其一,是何等痛苦,是何等痛彻心扉。
只是梦,便已然让他承受不了。
皇帝,也是人啊。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为帝者,早崩乃莫大之愆;为子者,悖逆致母心锥痛;为父者,未尝恤己之子女;为夫者,钟情而不能庇其爱。
他曾经在深夜惊醒,发誓绝不要像他半分!
康熙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共情了自己的皇阿玛。
悲乎,哀乎。
珠兰望着他,甚至觉得他快碎了。
这一个月的噩梦,用惨烈且无力的方式,给自诩身负天命的皇帝刻下了印记——无论他如何防范,终究争不回皇后的性命。
就仿佛,她来人间一趟,只是为了这个孩子。
这是康熙所不能容忍的,不能接受的天命。
嫡子固然重要,可若要以她的性命为代价,他宁愿不要。
此子甚佳甚善,然朕之钟爱,唯珠兰耳——赫舍里珠兰,乃朕心之最上!
康熙眼睛里渐渐漫出泪,天命如此,示警于朕,朕既然为天子,便不该违逆。
但是,朕为天子,当有特权,作为交换,朕宁愿不要嫡出子女,也要皇后活着。
泪眼朦胧间,他感觉到她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温声道:“梦都是反的,再说,真要到了那时候,皇上肯定有办法护着我,不是吗?”
康熙把她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朕查了所有医书,问了所有太医,甚至让人去西洋找方子……珠兰,你……定然不会有事。”
朕不能告诉她,朕已然在心底对天起誓,用她的孩子换来她的性命。珠兰这样心软纯善,必然不会同意朕这样做。
无论她将来如何怨朕,朕不改!这道誓言,朕会带去祭天,请天道鉴之。
他顿了顿,说,“宫里的孩子,都是朕和你的子嗣,只要你在,只要你在……”
珠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
皇帝脑内的小剧场一定很虐,不然,系统面板上的数据不会如此疯癫的跳跃。
果然,他就好这一口。
都说虐恋情深需要外力阻碍,才能情到深处。
那么,还有什么人间的虐,比得上天意?
她笑道:“皇上这话说得,宫中子嗣自然都是皇上与妾身的孩子。”
这世上还没有绝对的避孕措施,也没有全无后遗症的打胎药,不知皇帝要用什么方法来放弃嫡子。
想来,他不会令她失望。
一颗结晶换一个梦,三十颗结晶换他“不要嫡子,只要你”。
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他变成恋爱脑不能带来任何能量结晶,但是这有利于他心中立下根深蒂固的执念——珠兰不是可以为“子嗣”牺牲的棋子,不是他爱新觉罗传承的附属品。
她的性命,她的安危,值得他放下帝王的欲望,值得他推翻“天意”。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康熙还在低声念叨着要去寻更好的药材,要让太医院的院判住到养心殿来。
那个“生子即死”的噩梦,足够量了。
今夜二人相拥,珠兰于他怀中睡去,康熙看着她恬静的脸,只觉得心中安稳又甜蜜。
可他却并无睡意,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感动于自己对珠兰的爱不可自拔。
他思考着哲学问题,从责任到感情,从传承到陪伴,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自从做了那个对他而言牺牲极大的决定,甘愿不要嫡子也要留下珠兰后,他觉得即便是公认的情种父皇,也没有自己这样用情至深。
这样想着,他仿佛便全方位的超越了皇阿玛,无论是文治武功还是爱……
养心殿的烛火还没熄透,待皇后睡熟了,他悄悄撑着扶手起身,明黄寝衣的袖口沾着昨夜未干的泪痕。
梁九功在外头捧着衣裳,伺候皇帝无声的换上,全程屏气,不敢发出哪怕一个喘声。
皇帝回望片刻,蹑手蹑脚走到案前翻着奏折。
这都是些不算重要的小事,均交给皇后处理便是,她的票拟比大学士们的好,简洁、清晰、周全。
看着珠兰俊秀的字迹,他都不觉得眼睛疼了。
直到梁九功轻声提醒“该上早朝了”,他揉了揉发沉的太阳穴,回过神后,居然又觉得眼皮重得像坠了铅。
作为敬业的帝王,太和殿的朝会不能缺,他深吸一口气,走出厅堂,珠兰还在睡呢。
他在外头换上大朝服,隔着屏风看了一眼高卧的皇后,便带着笑意大步踏出殿门。
然而,刚坐上太和殿的龙椅,眼前就开始发蒙。
底下朝臣的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是隔了层起雾的纱。
他想看清兵部尚书言语间的神色,目光却总飘向虚空,只能用力眨眼,试图驱散那片朦胧。
下头奏报的是东南增兵之事,珠兰的两个兄弟常泰与常海都在其中,作为一军副将往南边去。
这是一支奇兵,以从草原回来的火器营和内务府护军为骨干,征八旗良家及包衣子立起来的,一个宗室划水人员都不要,由急需戴罪立功的佟国纲领兵。
袖子下面,康熙的指节悄悄攥紧龙椅扶手。他凝神静气,强迫自己说出清晰的“准”。
他是天子,绝不能让大臣们看见自己这般狼狈。
佟国纲此时在朝中尴尬,正好去南边平事儿。他在草原上接连吃瘪,虽然都找补回来了,但自己还是觉得难受。
佟家军功起家的,能征善战的名头,怎么也不能败在他手。
心潮澎湃的老佟,一心都在南方战场洗刷败绩,压根没顾得上去仔细观察上首皇帝的情况。
听说大哥又要出征的佟国维,心里发酸,他以为怎么也该轮到自己了。都是皇帝的舅舅,怎么自己就只能在京里窝着。想起家中唯一与皇帝年纪相仿的女儿,佟国维咬了咬牙。
葛布喇心里念着两个儿子,也有些走神儿。虽然他既不管吃喝,也不管学习,但他是阿玛啊。
两孩子,怎么就能上战场了,这么多危险啊。
恪守本分的葛布喇,一心忠君之意,天地可鉴。所以,皇帝下令了,他也只能接受。
殿内的奏报声嗡嗡作响,康熙勉强支棱着耳朵听,心里却只剩一个念头:再撑会儿,等散了朝就好。
侍立在侧的梁九功注意到了皇上的异样——他眨眼的频率越来越快,目光偶尔会失焦,甚至在户部尚书米思翰奏报漕运之事时,皇上竟微微偏了偏头,像是没听清。
要知道,自从靳大人南下治河,这么多年了,海运都能撑起一片天了,漕帮就没停了生事。
以往米思瀚大人奏报漕帮与河道衙门相争之事,皇上必然要发怒,怎会如今日这般平稳划过,直接开始下一个题儿。
梁九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敢声张,只能暗暗用眼神示意侯在殿内的徒弟,让他去把太医院的人叫过来。
那小太监机灵着呢,溜着边弓着背一溜烟儿就走了。到了殿外,又一个小太监跟他一起走,两人出了太和门,就开始疾走。
终于熬到散朝,毫无所觉的葛布喇领着大臣们躬身退下,米思瀚下意识落后了半步,被索额图揪住了袖子,带了出去。
大殿无人后,康熙刚要起身,眼前突然一黑,酸疼的再也撑不住,只得闭上了眼。
“皇上!”梁九功连忙上前扶住他,声音都发颤了。
康熙摆摆手,示意不可惊动旁人,硬着扶着梁九功的胳膊,自己半摸索着走回了偏殿。
早已候在偏殿的御医们急忙行礼,待皇帝坐定,才敢上前轮番诊脉。
这是一个问诊团,有老有少,都是世家名医。
“皇上,您这是用眼过度,歇息不足,积劳成疾啊!”李姓老御医施针缓和皇帝目间灼热后,跪在地上,语气急切,“之前您说眼前发花、视物模糊,就是身子在示警。如今已经到了不可不重视的地步,这几日要敷药针灸,并佐以汤药内调,待有所好转后,每日用眼也绝不能超两个时辰,否则……否则这眼睛怕是要出不可逆的损伤!”
康熙靠在软榻上,闭眼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珠兰离京的那些日子,内务府的琐事、东瀛的战报、三藩的军务,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按理说内阁是能为他分忧的,可是这些大学士却有不少不合心意。
大学士中,他只信任葛布喇。
偏偏葛布喇是个事务官,不是庙堂学家。
他善于处理政事,是康熙放心的。
但他也太过事无巨细,无法帮助皇帝处理太多宏观事务。
比不得珠兰,做秘书工作十分高明,是他的得力臂助。
加之,觉得自己年轻,身体扛得住,常常熬夜批奏折到天明。
有时对着珠兰寄来的信发呆,想着想着就红了眼,眼泪擦了又流,也没顾得上歇。
后来珠兰回来了,他原以为能松口气,却又被接连的噩梦缠上。
每夜都梦见珠兰生子遇险,他在梦里拼命补救,醒来时冷汗浸透寝衣,再也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到天亮。
久而久之,眼前发花的次数越来越多,眼底也越发红了,太医开的药,他要么忘了喝,要么嫌苦让梁九功倒了——他是皇帝,后宫三巨头不在,没人能管他,他自己也没把这点“小毛病”放在心上。
现在,报应来了——眼前是花的,闭眼是红的,睁开眼睛就头晕。
朕看不见……
“皇上,皇上,您……”梁九功在一旁看着,眼圈也都跟着红了,他不敢逾矩说些什么,又实在想劝劝主子,自己急的结巴,最后只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康熙没应声,心里空落落的。他挥了挥手,让梁九功赶紧起来去备辇。
只是看不见而已,又不是死了。
路上,他仍如旁日一般正襟危坐,微微眯着眼睛,看不出分毫异样。
想起珠兰揉着他的后背说“皇上要保重,江山还得您扛着呢”,那时他笑着说“无妨”。
赫舍里府
阳光漫进索尼的卧房,葛布喇和索额图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卧榻上的索尼盖着厚锦被,脸色虽苍白,眼神却依旧清明,见两个儿子进来,便示意丫鬟扶自己坐起身:“今日朝堂上,可有什么要紧事?”
葛布喇先开口,声音沉稳:“阿玛,皇上今日下了旨,让佟国纲领一万精兵南下。”
索额图看了大哥一眼,见他没话儿了,便补充,“儿子以为,这老佟实则……是去当督战队。”
“督战队?”索尼的手指轻轻叩着榻沿,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皇上这是,对南边的勋贵忍不下去了。”
索额图在一旁继续补充,“杰书、岳乐他们在福建克扣军饷,绿营和八旗的矛盾也越闹越凶,皇上前几日还动了怒,说‘再不管,南边就成一锅糊粥了’。佟国纲是皇上的亲舅,又因草原上没护好贵人,急着想戴罪立功。让他去,九成是要拿那些不规矩的自己人开刀。”
葛布喇闭上了嘴,督战队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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