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时站在檐下怔怔出神,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让她一时分不清真假。
朝阳初升,橘色的光芒逐渐蔓延,不多时就以睥睨一切的姿态强势登顶,不容拒绝的照亮了整个世界。
小小的院子,栽种的黄玫瑰开得正艳,鲜活如斯。
“哎呦,你这孩子吓我一跳,杵这干嘛呢!”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刹时,沈青时泪如雨下。
姜芳吓一跳,赶忙过来扶住闺女的肩,“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沈青时不说话,就是哭,从小小的抽泣到歇斯底里的嚎啕,似有万千委屈都在这场声泪中。
“妈,青青咋了?”
大儿子沈东打着呵欠一脸懵的出来问。
姜芳搂着闺女眉头紧皱,吩咐儿子,“去把兰兰奶奶叫过来,你妹不对劲。”
兰兰奶奶是附近有名的大仙儿,别看老太太大字不认一个,却能说会唱,各种非正常现象都能说出个头头是道。当然,不仅会说,还管治,因为成效斐然,所以附近不少人家里有个啥怪事儿都爱找她。
这会儿老太太把烟雾缭绕的一把线香插·入香炉,双手合十拜了拜,接着人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开始对着堂屋的大门唱起来。咿咿呀呀颇有韵律,可具体唱什么……即使重回二十多年前,拥有成·人灵魂的沈青时也是听不懂的。
但就是玄妙,也好听。
沈青时此时却有些尴尬,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发泄够了,也冷静了。正犹豫要不要配合兰兰奶奶给妈妈表演个恢复正常,来个仪式感什么的,就听到一道软软的声音怯生生的在堂屋外响起。
“妈,我想吃饭。”
沈青时回头,看到了扒着堂屋门站立的小弟沈北。这时的沈北还是个小萝卜头,刚能走会说,三岁多不到四岁,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沈青时心情复杂,谁能想到这样软萌可爱的弟弟长大后会是那个熊样?
姜芳对小儿子一向比较宠,看了眼已经镇定下来的闺女,悄声走了出去。
沈青时却不再看弟弟,她把头扭回来,仰望堂屋条案正中摆放的观音神像,默默祷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回来,但……希望这不是梦吧。
……
沈青时的名字取自张先的《千秋岁》: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这是沈爸爸在女儿出生前某日灵光一现想出的名字。他是高中文凭,五六年生人,在那个年代也算得上高学历了。母亲姜芳则只读到小学三年级,不是不想上学,而是当时的大环境下没办法。沈青时的姥爷在十年动荡期被安了罪名,一家人受牵连,别说读书,人都差点没活下来。
后来黑暗十年过去,姜芳年纪也大了,就直接参加了工作,在烟厂上班,就是在那时,沈青时爸妈相识相恋,他们突破家庭重围最终修成正果。
但这并不是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沈青时想,如果妈妈有机会重生,那么她一定不会再和爸爸结婚。
虽然那是她亲爹。
“青青,该你啦。”
接过小伙伴递来的石子,沈青时慢吞吞站在方格前开始跳房子。前两天因为那场哭,沈青时被灌了一碗香灰水,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想吐。但胳膊拧不过大腿,老妈亲自上阵,又有神叨叨的老太太虎视眈眈,如果不喝,后头可能有三碗或五碗升级版等着她。
以前年纪小,啥也不懂,长辈让喝就喝了,等年纪大了回想起来也能当个童年趣事。但现在以成年人的眼光和心态重新经历……鬼的趣事!简直恐怖好吗!
为了不把事情复杂化,沈青时最近真的是非常循规蹈矩,本本分分做个孩子。
记忆里的童年早就模糊,儿时的玩伴也早忘的七七八八,但芯子毕竟是成年人,稍微动点脑子就够应付这些小孩儿了,soeasy。
沈青时现在不到七岁,这会儿的寮市小学还是五年制,这边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上学年纪卡的很死,必须年满八周岁才能上一年级,少一天都不行。
她不知道别的城市是不是这样,反正寮市是这样规定的。当然有关系的人家也能提前上学,但对没门路没背景的普通老百姓来说,政·府规定就是硬指。你或许要问了,不能上小学总能上幼儿园学前班吧?
这个还真上不了。
家里的经济情况实在支撑不起来。
沈青时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老家农村的。爹妈之所以能从村跨越到市,不是他们事业多么成功,家庭环境多么给力,而是因为在老家欠了外债待不下去了,才不得不辗转跑出来避债。
老家欠债这个事沈青时只知道个大概,具体欠多少,怎么欠的,她也不知道。毕竟年代久远,也没想过去深挖历史,但当时肯定是不光彩的。
从这件事其实就能看出,她爸人品不太行。
据说当初爸妈谈恋爱的时候姥姥姥爷就不同意,嫌沈家穷。
当然,沈家是真的很穷。
爸爸上头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下边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这就是六个孩子。爷爷有点文化,给村里当过会计,但后来得罪人就被罢免了,家里八张嘴全靠种地过活。奶奶是大家出身,颇有些见识,哪怕砸锅卖铁也坚持让家里孩子都上学,如此一来,雪上加霜,和别家比起来只能穷上加穷。
根据后来妈妈的回忆,她和爸爸谈恋爱的时候爸爸穿的还是漏脚趾的布鞋,那时姥爷被平反在县里当干部,姜家的条件在当地还是很可以的。妈妈作为干部子女,身边不乏追求者,其中佼佼者好像是个厂长家的二代。可那个年代正是鼓励打破封建束缚自由恋爱的时候,而爸爸长得又英俊帅气嘴还甜,只用花言巧语就把妈妈的一颗芳心哄入了怀,以至于就算姥爷姥姥再怎么反对,妈妈也没掉链子说分手,生生绝食了七天才让姥爷松了口同意了婚事。
爸爸家里穷得叮当响,结婚连个像样的酒席都办不起来,结婚的衣服还是他偷拿妈妈的钱包去买的布……这是真事,沈青时不止一次听妈妈絮叨过。当时听起来觉得有趣好玩,等她真的懂事了明白了人情世故再去回想,细思极恐。
结了婚后妈妈没再去烟厂上班,爸爸也不是老实种地规矩上班的人,他很活泛,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他是村子里第一批开始做生意的人。
他带着妈妈捣鼓起布料批发的买卖。
辛苦是真辛苦,听妈妈回忆说,他们经常三更半夜就要推着木架子车走十几里路去赶集,黑灯瞎火风餐露宿,是现在的人想象不出的艰难。但也真的赚钱,分家时爷奶给爹妈分的茅草屋很快就换成了大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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