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黎大人哀恸却犹豫道:“我还记得的。”
我隐隐发觉她对师爹的情感很奇怪,黎大人虽然跪着,却没有久别重逢的欢欣,面上更多的是迷茫。
没来得及换下的官靴上,搭盖着江湖人士常穿的夜行服,和师爹一样,黎大人也在寻找杀害师傅的凶手,途径和师爹截然不同。师爹以命偿命,她却想依法讨来公道。
我猜黎大人此刻是纠结的——作为许关的刑狱官,她该如何裁决师爹的复仇之举?
“当日见师爹出现在许关城外,我识破偶人,还当是重新现身的凶手,不料竟是师爹学来敌人的技术。”黎大人问道,“师爹,当年分别时,您对我说过什么话?”
“我说你师傅醉心武林,不得善终,想必将来我也一样。你不要步我们的后尘,还是凭这一身功夫谋个正经差事吧。”说罢,老头忽然对黎大人投以凌厉的一瞥,“你如今在做什么呢?”
黎大人仰头与他对视。
“徒儿谨遵教诲,苦学数年,终入宦海。入此地为官时,徒儿心中皆是振奋,因为我突然得知谋害师傅的凶手之一正是许关人士!”
“原来你真做了官,原来你还记得仇人是谁。”老头幽幽地说,黎大人便有些发急:“我当然记得,皮三为师傅设下圈套,做尽借刀杀人的勾当,我岂敢遗忘!”
“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老头语气硬邦邦的,“我这次来许关,就是为找皮三复仇的!我年纪大了,恐怕没多少时日,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也要让此人偿命!现在黎大人知道我要在这里干杀人放火之事,若要抓捕老朽,哼,最好就趁现在!否则我发起狂来,可认不得你是哪一个!”
黎大人被师爹的目光盯得如芒刺背,其实妙霰和我也在盯着她。我知道她很难做,也不想给她压力,但我真的想看看她究竟会如何选择。
“我干嘛抓您?”黎大人道,“我赴任的第二年便得知了皮三的行踪,遂纠结受害人报案,依法补充罪证,最终让其死罪难逃。卷宗都是我手批的!他被推到菜市口斩首那日,我祭奠了师傅的在天之灵!此仇不必师爹报,我已报了!”
老头愣愣地看着她:“皮三死了?”
“师爹,你也杀了我追查经年无果的倩偶匠人,我们都为师傅报了仇,我也不是当初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了,您为何……为何要不信我?”说到此处,黎大人一声哽咽,竟然落下泪来,“徒儿没有一日不期待与您重逢,可恨徒儿打听不到您的行踪!那日听闻彭侠士投案,徒儿仿佛看到了曙光,既期待是您,又不敢是您……
“我不敢想,若是您的话,这二十五年,该是怎么过来的……我为何不早点找到您,让您受了那么多苦。师傅、师傅她一定希望我照顾好您的。”
她跪地痛哭,高呼“师傅”,老头见状也颤颤巍巍地跪下,和她抱在一处。
“孩子,都过去了,好孩子……”老头垂泪道,“我见了你又何尝不开心,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啊……但我浪迹江湖多年,总是知晓人心冷漠。你若忘了,我不怪你,你若抓我,我庆幸你是个好官,庆幸阿黎选对了人,同样不会怪你啊……”
两人就这样哭着,我看得分外动容。她们怀揣着仇恨,一个走入官场,一个隐入江湖,分离二十五年,心却仍在一处。我不由得看向放置在旁的倩偶,失去了老头的控制,又被我折腾一遍,它变得呆愣愣的,愈发不像真人了。
若师傅在天有灵,会不会跟着一起痛哭?
黎大人哭过一阵,就扶着老头儿起了身:“师爹上楼休息一会儿,这些狼藉还需清理,待收拾妥当,徒儿就接你们回家……”她一边说,一边将倩偶揽在怀中,陪着老头慢慢上楼。
——
2.
我看完热闹,手背又火辣辣地发痛了,这才意识到,再多感慨也补偿不了我身体受到的创伤。
误会是假的,我的伤可是真的——老头儿的针到底有没有淬毒啊!
我去柜台后面找到唯一幸免于难的酒,龇牙咧嘴地往手背上倒,妙霰终于意识到我受了伤,找来手帕为我包扎。
“这些人怎么办,还点着穴呢。”
“点着吧,”我说,“要不是点了穴,不吓晕也要吓死了。”
老头下手太狠,这一地碎的碎砸的砸,恐怕黎大人要从腰包里掏出不少才能平事。我的手转眼就被妙霰包成了一个白球,她总有认真搞砸一切的天赋,我只能向她的好意表达感谢,用完好那只手拆掉重包。
拆着拆着,黎大人下楼了。
“多谢二位相助!”她看见我的手,脸色瞬间紧张了,“要去医馆不?”
我看上去确实像手掌断了,而非手背被犁出一道沟,我沧桑地摆手说不用在意,黎大人的热泪再次蓄进眼眶里。
“我该怎么报答你们啊。”
我说先别想那个了,你想想该怎么跟掌柜和客人解释吧。黎大人便利落地扶起离她最近的桌子,顺手抹了下桌腿上的酒污,那桌面竟然瞬间塌了半边,原来桌腿早就断了。
黎大人一撒手,桌子就轰然倒地,她赧然道:“看来不是我一人可以弄好的。”
我一听她这话就举起浑圆的右拳,妙霰更是直白:“您需要我帮倒忙吗?”
“哪能劳驾两位?”黎大人将门拉开,随便在街上抓了个人,让其去衙门送信,而后回来小心地把餐碟碎片扫进簸箕里。
她干得很细致,一看就是过了好多年亲力亲为的日子。我实在是小姐的身子护卫的命,看她那么认真反而坐不住了,就帮她一起干,顺便询问她师傅当初到底何遇害。
黎大人便将往事娓娓道来。
——
3.
“我师傅和师爹,年轻时是对儿武林眷侣,互相提携着闯出了名堂。三十多岁时,师傅觉得武功颇有滞涩,恐怕双人同修之法遭遇瓶颈,便与师爹商议暂时分离,各去寻求精进之途。”
她们分别在秋天,一座小石桥边,金黄的落叶铺在水面,比夕阳还耀眼。那个场景曾经无数次从师傅的口中来到黎大人的耳朵,雕刻成记忆。
“师爹对武艺的执念并不深厚,也并不愿与爱侣分别,但想到师傅的愿望,便勉强答应。只是习武不比旁事,往往需要闭关沉浸数年,这一分别,恐怕很长时间不会再见。两人各奔东西前,做了‘十年之约’,十年之后,还是此日,还是此地,不见不散。”
妙霰听了忍不住道:“十年可不短呢。精进不了倒是次要,倘若有人变心,该怎么办?”
“师傅与师爹早已彼此信任,休戚与共,不仅自己认定了对方,也笃定对方不会改变。在她们分开的第七年,师傅的武功修为有了重大突破,也是那时她捡到了无家可归的我,收我为徒,将一身本事慢慢传授。”
“我还没见过师爹,只是从师傅口中听闻师爹之名。师傅一直期待三年后能带我完成与师爹的‘十年之约’。但赴约前半年,师傅突然出了事。”
好可惜啊,竟是赴约的最后一年才被害。虽说意外早一日来晚一日来,结果也不会转变,可毕竟期待不同。自古以来,盛极而衰、情深不寿,往往比单纯的恶果让人心碎。
“十年间师傅为谋生计,习武之余也偶尔经营木材生意,赶上与兴国商贸蓬勃的几年,积累出一定的财力。此时便有两个不安好心之人盯上了师傅的积蓄,以及她整理出来的那本《武学精要》。一个是倩偶匠周次雨,另一个是她唤作‘皮三’的爱宠。皮三曾经接近我师傅,被她拒绝后怀恨在心,怂恿倩偶匠杀人取籍。”
“她们密谋了一年,投其所好地与师傅结成朋友,借吃饭之机将毒投进师傅的酒杯。那毒无色无味,两人谨慎地斟酌用量,只待日积月累,毒素深入脾脏,以内力击打几处大穴催动毒发,便无药可医了。”
“我师傅心思纯净,不以坏心度人,便当旁人也不会以坏心待她,不防备中了计谋,被两人合力杀死。两人又想将我杀害,幸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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