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内寂静无声,自元朝露将伞落下,入内后,一时间,只听得见滂沱雨幕落下之声。
元朝露借避开飞溅的雨珠的动作,向凉亭内又走了一步。
她怀中的这卷古画,是养父做壁画工时,在西北那座年久遗弃的佛庙洞窟中所获,元朝露离开西北,也将此画卷一同携带,本是想在最拮据时,典当换取银钱,如今却要用在燕王身上。
她应当开口说些什么,来主动攀谈。
然而燕王的气场太过逼人,令她话语在口边辗转数回,也难以吐出一句。
她立在檐边,看着亭外越发湍急的雨水。
雨水将凉亭包围,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二人,显得她与他离得格外近。
她目光低垂,只能看到那人的手,素雅竹袍袖摆之下,那手背白皙,骨节分明,其上佩戴着一枚青玉扳指,似乎是拉弓控弦之用的扳指。
他低垂眼眸,姿态随意,正在收拾桌上摆放的各种书卷公文,应当本是选在这风景秀致的半山腰处办公。
在他手边,石桌上还蹲着一只毛色光亮的玄猫,那猫金瞳如炬,毛发柔顺,颈间系着一条朱红丝绦,一看便知不是乡野之物。
——想必是他所养的宠物。
可元朝露实在害怕猫类兽物,只看一眼,便脸色苍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那猫似有所感她的惧怕,抬起幽金色的眸子,直直望向元朝露,渐渐立起身来,从石桌另一端徐步走来。
元朝露后颈滑下一滴冷汗,攥着书画的指节发白。
她通晓驯兽之术,连毒蟒都可以如常驱使驯服,可诸多禽类之中,唯独惧怕野猫。
在贺兰家时,她便是被囚禁在笼子之中,接受过“猫刑”。
暗室漆黑,铁笼冰冷。
笼子之外是饿了数日的野猫,皆饥肠辘辘,叫声凄厉,那锐利的爪尖反复刮擦铁笼,发出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她被关在暗室中数日,每一日都要遭受精神反复撕扯的极刑。
它们的身躯那样柔软,仿佛会随时从缝隙中钻入,将她的骨肉一点点拆吃入腹……
贺兰贞说,若非阿兄拦着,绝不会将那野猫放在笼子外,必定让她尝尝被猫活活撕咬死的感觉。
今日看到这只猫,一下拉她回到了在贺兰家的日子,冷意与恐惧自骨子缝中渗出,令她浑身剧烈战栗起来。
那黑影倏然跃下石桌,发出一声猫叫。
元朝露背抵上亭柱,在这时,又是一阵狂风呼啸,自身后涌来,令她裙摆飞扬,怀中那卷书画也一下脱手。
“哗啦”一声,画卷朝石桌掠去,带着案上笔墨书卷一同倾覆滚落在地。
宣纸四散飘飞,缭绕二人身侧。
石柱的寒意渗入后背,元朝露一下清醒,几步到桌案边,蹲下身来去捡散落的书卷。
大多数文书未被雨水波及,但有一卷被吹拂到亭边,叫风雨吹开,打湿了数页。
而自己精心准备的字画,也沾染上雨水,一角墨迹斑驳开来。
“实在抱歉……”她将散落的书卷一一捡起,正欲起身时,忽见身侧人也俯身而来,拾起了地上最后一卷,二人便这样目光相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异常俊美的面庞。
年轻的燕王,容色曜丽,气质出尘,仿佛巍峨玉山,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潮湿的水汽,凝结在他的眼睫与眉尾,更别增一丝清冷之色。
让人想到只敢远观、不可亵渎西北圣山雪。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打量燕王的容貌。
她眼前浮动的幕篱再次落下,隔断了二人相交的视线,仿若惊鸿一面。
元朝露心弦轻轻一震,未及回神,那道身影已经起身,她抬手,将书卷轻置于石桌上。
对方未曾开口,然她分明清清楚楚看见,那一刻画卷将他桌上书卷扫落,他蹙着眉梢,仿佛被冒犯一般,脸上浮起极其不悦的神色。
今日非但能用字画与他相交,反倒将他的东西损坏,自己更是叫雨水淋得狼狈不堪,最初的盘算都被打乱。
他必然对自己第一印象极差。
元朝露丧气,却很快含笑抬头,将他被打湿那卷书递到他面前。
“今日弄坏了公子的书物,实在过意不去,我向公子赔罪,这卷书上写的……我看是《受十戒文书》?公子若不嫌弃,待我午后出寺庙便去寻一本全新的抄本,改日交还给公子,如何?”
燕王的视线,从那卷佛经上缓缓抬起,落在她身上。
那双眼睛被雨水微微打湿,长眉入鬓,眼尾上挑,打量起人时,眼中藏着若有若无的钩子。
元朝露心口发虚,仍旧扬起笑意。
面前人开口:“可这是敦煌藏经洞的孤本。”
元朝露的笑意凝住,低头看一眼佛经,道:“如此珍贵吗……当真是我疏漏,还请公子待我几日,去寻洛阳最好的古籍修复匠人,看看能否将这书册修复如初。”
似燕王这般身居高位者,身边不会缺修复的工匠,又何须她来?
但元朝露还是道:“公子放心,我也是喜爱佛法之人,不忍佛经就此遭难,定会想尽办法补救,我自己亦有一些孤本的收藏,可否送一套孤本给公子来补偿?”
只是想必又要耗费不少银钱去购置,元朝露心疼得滴血。
他始终未发一言,仍旧在打量自己
“公子以为如何呢?我知道公子恼怒于我,可我画卷也被雨水打湿了。”
元朝露铺展开画卷,将那卷《陇山夜雨问道图》展示给他看,然而他只目光掠过一眼,未流露出多少兴趣。
这幅画他不喜欢吗?
元朝露道:“不瞒公子,我自小害怕猫虎这一类动物,刚刚见到公子的猫,也属实怔住,一时未曾将画卷抱紧,便脱了手,还请公子莫要怪罪,好吗?”
女郎声音清澈婉灵,话音掺着轻轻的笑意。
有风吹来,她面颊前幕篱再次浮动,这一次终于露出她原本面容。
萧濯开口欲拒绝欲走,视线落在那面颊上,一顿。
午后他梦中那一位女子,隐藏于浓雾后的面庞,在这一刻,渐渐变得清晰,露出皮肉骨相,与面前之人渐渐重叠。
就仿佛重重迷雾散去。
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与那女子的初遇,似乎就是在这样一个雨日,在半山腰凉亭之中。
且这一次,绝非二人最后一次见面。
她会开口,说两日之后再见。
女郎浅笑盈盈:“那两日之后,就在这处佛观,我与公子再见,先将佛经修复的情况告知公子,如若不行,我再想办法。”
“那我们就说定了。”
幕篱落下,那张面庞藏于轻纱之后,她笑着将书画合起来,拿起油纸伞朝凉亭外走去。
幕篱从他指尖滑走,带着潮湿的清凉,还有她身上的幽香。
雨水哗啦啦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元朝露不等身后人回话,已撑伞已快步走下台阶。
可莫要叫燕王反悔才好。
然而她抬起头来,身前是烟雨笼罩的山道,突然想起什么,脚步踌躇,犹豫半天,始终不曾迈开一步,慢慢转过身来。
“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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