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漫过客栈的屋檐,也漫过皇城高耸的宫墙。
崔府主院的正屋此刻依旧灯火通明,烛火透过雕花窗棂,将飞檐斗拱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明明灭灭。
刘妈妈端着药碗,脚步轻缓地跨过主屋门槛,烛火在她身后曳出细长的影子。
屋内药香混着淡淡的沉木香,床榻上斜倚着的崔母面色苍白如纸,鬓边碎发被冷汗濡湿,可眉骨间的精致轮廓依旧可见。
床沿坐着的男子一袭月白锦袍,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那笑容温和得如春日暖阳,却总让人觉得隔着层看不穿的薄纱。
见刘妈妈进来,男子自然地抬手去接药碗。刘妈妈手微微一顿,眼角余光飞快瞟向榻上的崔母,见她眼帘半阖着没作声,才将托盘递了过去。
男子接过药碗时指尖碰了碰碗壁,试了温度才舀起一勺,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
倒真有几分孝子侍亲的温情。
崔母顺从地张口,药汁滑入喉咙时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份“关怀”。
直到一碗药见了底,男子将空碗搁在一旁,才温声开口。
“母亲安心养着,身子骨最要紧。”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着床沿,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至于令容,我已派人去寻了,她一个姑娘家,逃不远的。”
一旁的刘妈妈端着托盘的手猛地一颤,她慌忙垂下头,鬓角的碎发已被后颈沁出的冷汗濡湿,贴在皮肤上难受的很。
自从小姐被藏起来后,再露面时便像中了邪一般,竟说要嫁给崔令裕。
饶是她,也瞧出了不对劲。
确切的说,是眼前这位新主家的不对劲。
她指尖攥紧了托盘边缘,飞快地抬眼看向榻上之人。
崔母止不住的咳了起来,剧烈的咳嗽让她弯了腰,刚喝下的药汁顺着嘴角溢出。
男子立刻掏出手帕要替她擦拭,手腕却被崔母用尽力气按住,她的指尖冰凉,带着病中的颤抖:“令裕,你放过令容吧,你与她……本就不合适。”
“不合适?”崔令裕重复这三个字时,唇边的笑意陡然僵住。他抽回被按住的手,手帕轻飘飘落在榻上。
“前两日二叔来见我,倒说起桩新鲜事。二叔母刚过了头七,他便说,愿备十里红妆,求娶母亲您呢。”
他又戴上了那副笑如春风的面具。
“若是母亲愿意,我这就派人去大牢里找父亲,让他写封和离书。他若是不肯签字画押……”他顿了顿,指尖在床沿轻轻一划,语气轻得像在说家常,“我便砍下他的手指,替他画押便是。”
“你…”
崔母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抬手扫过床沿,那只空药碗“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瓷片溅得到处都是。她指着崔令裕,声音因愤怒而嘶哑:“你到底想怎样!”
崔令裕却丝毫未恼,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衣袍。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榻上发怒的女人,阴影将他半张脸笼在暗处。
“母亲放心,二叔那边我已替您拒了。”他轻笑一声,笑意却冰冷刺骨,“毕竟关系乱了不好,我日后还要随着令容,喊您一声母亲呢。”
他说着又转身走到烛台前,跳动的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将那副温和面具下的偏执衬得愈发可怖。
拿起烛台旁的银剪,“咔哒”一声剪短了灯芯,火苗猛地蹿高,映得他眼底翻涌的占有欲无所遁形。
“与母亲说这些,不过是想让您明白个道理。”他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净如春雪的笑意,声音轻而狠戾,
“这世上从来没有合不合适,只有我愿不愿强求。”
他将剪刀随手丢在桌上,对着榻上气息不稳的崔母微微拱手。
“母亲好生歇息,日后还要坐高堂,受我与令容的叩拜呢。”
话音甫落,他转身走出主屋,木门“吱呀”合上,将满室药香与崔母压抑的喘息,都隔绝在内。
屋外,一女子垂手立在阶前,一身利落的红色劲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唯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佩刀的穗子,泄露出几分等候的焦灼。
见崔令裕出来了,她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二叔方才刚走,他问那件事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崔令裕脚步未停,月白锦袍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唇边那抹惯常的笑意淡了几分,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不屑。
“茯苓,明日告诉他,我母亲岂是他能觊觎的?让他趁早死了这份心。”
这位二叔,自从他养在崔府后便三天两头来探望,崔府一家怕是以为这位二叔是关心侄儿,而崔令裕知晓,他只是惦记上了不该记挂的人。
二人并肩穿过庭院,脚步声踏在石板路上轻得像落雪。
进了书房,崔令裕自然地走向茶桌,茯苓则熟练地抬手点亮墙角的铜灯,暖黄光线瞬间铺满房间,照亮了桌案上平铺的那幅画像。
崔令裕坐定,取过茶炉上温着的水壶,动作优雅地注水、洗茶,指尖划过青瓷茶具时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从容。
茯苓立在一旁,目光不经意扫过画像,又飞快移开,垂眸道:“卫风刚传了消息来,说那本册子找到了一半,只是……还未寻到小姐。”
崔令裕神色未变,不紧不慢地将茶汤注入茶杯,琥珀色的茶水在杯中轻轻晃漾。
他没抬头,只侧耳听着,待分好茶,才端起自己那杯浅啜一口,另一只手缓缓攀上画像,指尖从画中少女的眉骨滑到唇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令容不好寻啊。”他对着画像轻笑一声。
茯苓不解,眉头微蹙:“公子是担心临星阁的人知情不报,私自将小姐藏起来了?”
毕竟临星阁办事从来没有失手过,这也是当时卫风找临星阁的缘故,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迟迟还寻不到人。
崔令裕抬手将另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杯沿氤氲着淡淡的热气:“他们不敢。”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阁内规矩森严,凡违背雇主要求者,不仅处双倍罚金,更要受极刑,没人敢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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