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乐郡主在游园宴晕倒，不过隔了一夜的光景，流水似的补品便被送往永安侯府。

满京城的人心，都被这阵仗搅动了。众人心惊之余，更添几分揣测与艳羡，私底下无不暗叹：永安侯顾濯，真乃天子近前第一人！当朝新贵，前途不可限量！

与之同时议论的，还有祁悠然与顾濯那糟心的姻缘，旧事又被重提，人们嗟叹之余，更是赞扬顾侯爷情深义重有担当。

拜帖更多了，同这春日的柳絮，飘飘忽忽，落进侯府。

这些祁悠然都没有心思去管了。

太医日日过来问诊。

请脉，开方，施针。

她卧床近半月，堪堪把毒拔除大半。

期间，顾濯一次都没来过。

.

天气乍然暖了，芸娘倒是病了。

祁悠然歪在窗边，听着外头黄莺的啼啭，一声声，又娇又脆，倒衬得她心里愈发空落落的，懒怠动弹。

她想着横竖府里不缺补品，便拨了一些给芸娘。

这日，阳光难得慷慨，洒满了小院。

夏瑾央着祁悠然出来透透气，她便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闲闲地闭目养神。

日光暖融融地熨帖着她曾冰冷透骨的四肢百骸。

许是被这温暖浸透了，她苍白的脸上竟也显出些微血色，薄薄地敷在玉似的肌肤上，在日光底下，如同新开的玉兰花。花瓣是温润润的白，底下透出一抹极淡的粉晕，倒是显出些鲜活的明艳来。

柔柔的风拂过，撩起她几缕散落的乌发，细细的发丝在光里缠绵，裹着层金灿灿的蜜色，竟像极了刚熬好的糖浆，扯出的、将断未断的糖丝，甜津津的。

蓦地，眼前的阳光暗了。

暖意转冷。

一片阴影罩住了她。

祁悠然眼睫微微一颤，缓缓掀开。

逆着光，顾濯就站在那里。

祁悠然的视线尚未从暖阳里完全挣脱，眼前是明一块、暗一块跳跃的色块，光斑如同扯落的琥珀珠子，在她眸子里乱晃。他那张脸，隐在刺目的光晕和浓影的交界处，五官模糊成了一团深沉的、看不分明的混沌。

“侯爷何事到访？”祁悠然心底那点酸痛，突然又湿又沉地泛上来。她眯着眼看他，声音平淡。

顾濯低头，看着她单薄的身形：“你身子如何了？”

“死不了，你暂时还不会变成鳏夫。”

“……”空气凝滞了一瞬，顾濯叹口气，“那个青楼女子，待她病好后，便挪出府去，另寻个地方安置吧。”

“你是觉得她辱没了你永安侯府的门楣？”祁悠然眼神冷下去。

顾濯不赞同地看她：“你不该留下一个……风尘中人。”

祁悠然直起身子反驳：“可她豁出命来救了我们。”

“她没有。”顾濯打断她，“若不是她突然闯出来……”

他顿了顿，岔开话题：“你又怎知这不是她故意设的局？只需要演一出‘舍身相救’的戏码，付一点微不足道的皮肉之苦作为代价，便能脱离红绡楼，留在侯府。这买卖，划算得很。”

“你不要以己度人。”

“……”

顾濯向前迫近一步，阴影沉沉地笼住祁悠然：“你可能……把对母亲那份求而不得的感情，错误地投射在了她身上。”

他语气仍然平静，只是言语是犀利的：“自欺欺人，这很不妙。”

“你……”祁悠然瞪着眼睛。

“就算是报恩，我也以为这段日子给的恩惠早已尽够了。不要为这些……人，浪费感情，败坏名声。”

“名声？这种东西，我有过吗？”祁悠然讽刺地反问。

顾濯垂眸，终究是妥协了：“若执意留下她，也无妨。但还是少接触为好，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你今天话有些多了。”祁悠然不看他。

“……”

半晌，顾濯开口：“搬去别院休养一些时日吧。那里清静，更宜将养。”

“归根到底，你是觉得我上不得台面？”祁悠然声音陡然拔高了，“需得远远打发开，免得碍了你的青云路？”

“我没有这么说。”他反驳，沉吟片刻，补了一句，“你最近……情绪不太对。需要好好休息。”

“但他不一样。他不是看不起，他是……瞧不上。那眼神太冷、太空了。好像……什么东西都进不到那双眼睛里。”

莫名的，祁悠然想起了芸娘的话。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模样的？

他为什么这般……冷漠？

为何永远是一副置身事外、高高在上的样子？

祁悠然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她似乎看不到曾经那个在当铺帮她仗义执言的少年了……

他也变得越来越冷硬，好像坚不可摧，也不会孤独地看着河灯发呆了……

泼天权势下，他应该也瞧不上自己递过来的那些鸡零狗碎了……

她痛苦地回想着，记忆却斑斑驳驳碎了一地。

这次是搬出府，下次是什么？和离书？

就这般急不可耐要把我甩开吗？

顾濯似是察觉了她目光中那点骤然碎裂的失望。他眉峰极轻微地蹙了一下。

“外面风大，早点回房吧。”

他不再看她。

.

“郡主……好久不见。”秦婳……现在应该称呼为秦筠，朝祁悠然歉意笑笑。

祁悠然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秦姑娘，”她的目光直直地投过来，“能否把你们在这场棋局里，所有的算计，都透个底给我？”

她扯出一个自嘲的笑：“起码，我能知道自己在其中充作哪颗棋子吧？”

秦筠愣住。

她有些不忍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许久不见，对方又是瘦了许多。那双眼睛，里头的光景竟像是被彻底淘洗过，空茫茫一片，什么情绪都寻不见了。

她略微踌躇着，末了，索性咬了咬牙，将那些所谓的筹谋，精挑细选地，用温吞的语调，囫囵地递了过去。

她不敢把所有东西都摊开来说，有些细节被特意模棱两可地含混过去。

……

“郡主，”秦筠望着眼前这失魂落魄的女子，心头那点不忍又翻涌上来，声音也放得格外轻柔，“离开他吧。”

她抿了抿唇，带着一种感怀的肯定：“他配不上你这般好的。”

祁悠然无措地移开眼，她下意识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眸中的光暗下去：“我算计过他，他现在算计我，算是扯平了。”

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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