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是个地道的西北汉子,入伍前,他家就在灵武军附近,平素也常到军中帮忙,搬搬货、牵牵马。
后来战祸蔓延,草堂寺附近的几个村落被烧毁,大部分百姓都由京兆府安置回迁到长安县。
张勇独身一个,父母亲眷都为戎狄所杀,养好伤后就主动投军,在灵武军营地外长跪不起。
当时的副团练见他心诚,即便张勇已经过了应征入伍的年纪,还是破例将他收了编。
因此,他的年纪就比跟他同批的士兵大,时间久了,自然人人都喊他一句“勇哥”。
张勇或许不是军中最骁勇善战的那一批,但他踏实认真,即便性子急躁了些,人也是好的,待新兵们颇为照顾,谁家有急难他都会拿出体己钱去贴补。
因而一听他出事,李知野他们赶到营房时,帐外早早围满了满脸关切的士兵。
士兵们一瞧他们来了,迅速朝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通路,方便韩铭和那仵作进去查看。
李知野和马伙头跟在后头,一进营房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还伴着一股腐尸般的恶臭。
立在张勇床边的是他的徒弟,其实也不算是正经的师徒关系,就军中老人带新人,自然就喊顺口的师父。
小徒弟脸上蒙着三角巾,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又是端水擦拭污迹,又是给张勇拉紧被子。
韩铭和仵作问,他就认认真真答:“没有,师父虽然伤心,但也记着规矩,没有一直去。”
这是在说追风的事。
自从军马出事,张勇和涉事的其他几个士兵一直伤心,且那些马匹的尸骸都要留下来存作证据,便一直是草草掩埋、不能好生安葬。
张勇之前总喜欢在军马场外逗留,还被夜里巡营的士兵撞见过几次,因而军医有此一问。
“您叮嘱过,师父就没再去了,啊,还有就是——师父替小贾哥清洗过盔甲。”
他口中的“小贾哥”,是步兵营今年的一个新兵,那日晨练时穿盔甲,竟从里面抖出不少白胖的虫子。
这小贾受惊不轻,当天跟着张勇他们跳到河中洗完澡,回来就起了高热,现在人还在伤兵营里躺着。
“师父也是好心……”
“那其他人呢?”韩铭松开切在张勇腕上的手,起身换仵作来,“我是说,跟他们一同去沐浴的,有什么反应么?”
小徒弟摇头。
仵作过去掀开张勇眼皮看了看,又探过额头温度、口舌状况,转身查验了铜盆里的淤血。
几乎是没做停留地,他就下了断言:“一样,是黑蜮蛊。”
来之前,这位仵作已经跟军师他们详叙过这种蛊虫的厉害,若不及时拔除,七日后人就要化成血水。
“可您方才也查验过,”盛晗面色阴沉,眉心压得极低,“军马营所有的马草、水缸以及一应用具,都没有发现这什么蜮的幼虫和虫卵。”
言下,就是意指有人故意下蛊。
仵作想了想,还未开口,一旁的马伙头却突然出言打断:“你刚才说——他们下过金沙江?”
小徒弟茫然地点了点头。
而盛晗、仵作等几个知情人,在听见马伙头点出这一则关窍后,皆是面色巨变、倒抽起凉气:
蜮蛊是水虫,成虫都要在水中生存。
他们反复查过军马营的食槽、水缸,里面都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不论是虫卵还是成虫。
而纵观马匹、张勇等人中毒的经历,他们唯一共通之初,就是都碰着了金沙江。
军马营的马倌每日会到江畔饮马,而张勇他们几个又在事发后到金沙江内洗过澡、频繁碰了水。
这会儿,李知野也终于想明白了其中关窍,他猛然一跳,火急火燎往外冲了两步后,又急急回头:
“不对呀?这几日军中烧水做饭不也用的金沙江的水,怎么大家伙又都没事?”
盛晗抿紧嘴懒得回答,只抛给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倒是那仵作好脾气,笑着解释道:
“虫子在熟水里都活不久。”
原来如此,李知野长舒一口气,明白了。
还好是用了生水的缘故,要不然他这些天煮药用的是金沙江的水、替巫厌擦身用的也是金沙江的水。
这要是用过金沙江的水都要染上蛊毒,那他岂不是害死漂亮哥哥了。
还好还好,李知野抚了抚胸口。
盛晗眯着眼,原本瞧着李知野面露惊惶还当他是开窍了,知道担心军中将士的安危了。可转眼一看,这小子又含笑起来,他便知道要坏。
别开视线,盛晗朝着帐内无人处翻了个白眼,实在觉着自己这趟南下,真是舍命赔少爷。
这混不吝的臭小子就知道上前线干仗,脑袋空空、毫无心机,根本想不到这背后的门道。
盛晗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选择不看李知野,径直引着仵作等人走向帐门口:
“我们……去金沙江看看。”
金沙江贯通东西,上游在西蕃国领地内,下游汇入长河,流经十余个州府和数不清的县镇。
要真是苗人在金沙江里下蛊,那后果不堪设想。适时,不止灵武军和蜀府,恐怕整个中原都要遭殃。
可苗人这么做,图什么?
便是有蛊毒灵兽助益,苗人的数量还是远低于汉人,从接到朝廷调令时,盛晗心中就有这疑惑:
苗人北上中原,究竟为什么。
图蜀中平原肥沃的土壤?还是要像是西蕃一样掠夺人力去做苦工给他们修筑宫殿城墙?
可是据他所知,苗疆地理位置优渥,疆域内的物产丰饶,也并不比中原差多少。
若非在其位,盛晗甚至觉着这些年是汉人侵扰了苗民的边境,才惹出来不少纷乱。
如今看来,难道还是他错判了?
盛晗疾步在前,李知野和仵作几人错了几步缀在后头,看着军师焦急的背影和滚滚东逝的金沙江水,他终于觉过点味儿来:
“还没请教先生,这黑蜮蛊……可有解方?”
仵作觉着他客气,笑着拱了拱手才道:“自然是有的,要么找出释蛊的人请他罢手;要么——要么就只能是以毒攻毒。”
“以毒攻毒?”
“是,苗人的很多蛊毒其实都没有解药,最后都是用另一种毒虫毒药斗倒原本的那种。”
大约是看李知野面色凝重,仵作想了想,宽慰道:“这也合‘蛊’这一字的本意不是?”
那倒是,虫皿为蛊,需得在千百种毒虫毒物中存活下来的,才能称得上是“蛊”。
“那……”李知野终于忧心忡忡,“以毒攻毒不是会很凶险?要真是毒下在江水里,那、那不是……”
这次,仵作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他的目光顺着东流水看向远方,沉默良久后,轻叹一声:
“那便是生灵涂炭的灾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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