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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浮光跃金(二十三)

苦境这地方,向来人杰地灵。

总有不自量力的反派妄图吞并,却总有层出不穷的先天高人挺身守护。而最令人惊叹的,莫过于苦境百姓——

他们仿佛每日零点准时刷新,生命力之顽强,堪比野草逢春,生生不息。

而最近,桥头镇三村的莫家拳学习进度,快得令人咋舌。

没错,三个村。

事情要从一位石水口村的媒婆说起。

那日,她挎着竹篮,拎着两包粗红糖,风风火火地闯进火岗村老村长的院子。

“老村长哎,给您道喜啦!”她一脚跨进门槛,嗓门亮得能惊飞檐下的麻雀,“我给贵村的后生说了门好亲事!”

老村长眯着眼,越听越不对劲:

“慢着,你们村的姑娘,不是向来只招赘婿吗?去年我们村后生去提亲,可是连你们村口的狗都追着咬了三里地!”

媒婆帕子一掩,眼神飘忽:

“哎哟,老村长,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嘛……”

老村长捋着胡子,冷笑一声:

“直说吧,是不是瞧上我们村的拳脚了。”

见瞒不过去,媒婆终于坦白:她这是“曲线救国”,先把姑娘嫁过来,再让她们偷师学艺!毕竟乱世之中,莫家拳的保命功夫,可比嫁妆实在多了。

至于岭厦村和大洲村?

他们派来的媒人前脚刚踏进火岗村,后脚就撞上了隔壁村的同行。两拨说亲的队伍在村口面面相觑,红绸礼盒还拎在手上,吉祥话却卡在了嗓子眼。

空气中飘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毕竟谁都没料到这场说亲行动,竟演变成了战术撞车。这下可好,莫家拳的秘籍还没偷着,倒先把《联姻谍战》的戏码唱成了全武行。

动静之大,连西边小院里的师徒俩都被惊动了。

彼时莫寻踪正拉着个泥胚,踩着踏板的脚忽地一顿,他侧耳探听,活像只听见风吹草动的猫儿,眼底闪着好奇的光:

“师父,你听,外面这是......”

原无乡执笔的手腕轻转,笔锋在瓷胚上勾出朵含苞的山茶,闻言抬眼笑道:

“听着像是谁家提亲,倒是比前日看的舞狮还热闹。”

这是莫寻踪近来沉迷的新爱好。一向对爱徒百依百顺的原无乡自然纵着,不仅采买一应物件,陪爱徒上山下河,取土练泥,还在院子里砌了个窑。师徒俩除了传授乡亲们武功,闲暇时便宅在院子里研究制瓷。

莫寻踪撂下泥坯,匆匆洗了手,拽起原无乡就往外跑。

院门一开,晒谷场上三拨人马正较着劲呢,手里提着的红绸礼盒撞作一堆,活像三群掐架的公鸡扎了红头绳。

不知哪个后生喊了句“要打起来啦!”,惹得围观村民哄堂大笑。

待问清这场三村抢亲的来龙去脉,原无乡侧首望向身侧的莫寻踪,不由微微一怔。

少年立在初阳里,挺拔的身姿已堪堪及他胸口,尚显单薄的肩头镀着一层金边,宛如新抽节的雨后青竹,带着几分青涩,却已显露出坚韧的骨相。

记忆忽如潮水涌来。

原无乡恍惚间仿佛又看见那个雪夜里拽着他衣角,哭着要吃兔包的小小身影。那时寻踪才到他的腰间,小脸上挂着泪珠,湿漉漉的眼睛像极了委屈的小兔子。

“师父?”

少年的声音将他唤回当下。

原无乡这才惊觉,两年光阴,竟在这小小村落悄然而逝。

清风拂过,少年鬓角卷发轻扬,衬着那双渐渐长开的凤眼,在熹微晨光中格外清亮。

是个会长大的孩子啊……

如今已出落成这般出色模样了。

这个认知让原无乡心头蓦地一软,又隐隐泛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他下意识抬手,却在触及少年发梢前收了回来,转而轻轻落在对方肩上。原无乡的指尖不着痕迹地收拢,将那一瞬的恍惚尽数藏进唇边浅淡的笑意里。

“寻踪,此事当由你来定夺。”

虽为师长,原无乡却明白莫家拳既是寻踪所创,这开枝散叶的事,终该由弟子决断。

莫寻踪并指为剑,剑气在地上游走如龙,所过之处,四村地势赫然显现——

岭厦为锋,火岗作翼,石水口镇后,大洲暗中策应三方。

“一群羊也是放,两群羊也是赶,四村联防,正好给北边的马贼备份大礼。”

莫家拳的武学传承大计,就这样在四村老少的见证下尘埃落定。

自此,他所创之“六度修行法”在四村推行,并在未来数年间彻底改变百姓的生活。

【听竹】

取四尺茅竹,中空处嵌铜钱三枚。每日寅时三刻,各村晒谷场便响起此起彼伏的铜钱脆响,四村老少各依其法修习。晨钟暮鼓,习武不辍。

但见白发老翁与垂髫小儿相对而立。

老翁竹竿横扫如苍松迎客,孩童直刺若新笋破土。

两竿相击,三枚铜钱同时震响,如金玉相击,竟暗合天地呼吸的韵律。

【丢沙包】

“啪!”

“又走神!”少女厉叱声里,五只沙包如离弦之箭抛过晒谷场。对面少年慌忙接应,指缝间却漏下一缕细沙。

簌簌落地的沙粒声中,围观的孩童们笑作一团。

旧布缝囊,内盛干黄沙。隔三丈对抛。稍有不慎,沙子便会从针脚缝隙漏出。按规矩,漏一粒者需挑水十日。

此法既练眼明手快,又强指腕力道。

输家臊红着脸去拎水桶,殊不知桶底早被莫寻踪悄悄凿了三个小孔。

清水淅淅沥沥地渗了一路,在黄土小径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起初少年浑然不觉,直到第三次往返时才惊觉蹊跷。抬眼望去,却见莫寻踪把手搭在井沿边冲他眨眼,唇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

原来这惩戒暗藏玄机:既要练就稳若磐石的臂力,更要修得见微知著的专注。

少年恍然大悟,索性放慢脚步,细细感受着水桶重量的微妙变化。

阳光在水面投下晃动的光斑,桶中清水仍在不断滴落,在干燥的土路上晕开深深浅浅的痕迹。

少年试着调整步伐,让脚掌踏在每一处水痕的中心。

渐渐地,他的脚步与光影的律动融为一体,连呼吸都不自觉配合着水珠滴落的节奏,竟暗合了莫家拳刚柔相济的心法。

【盘石】

暮色染红河滩时,石锁在汉子们手中轮转,翻飞如流星赶月。

老铁匠蹲在歪脖子柳树下吧嗒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眯着昏花的眼,默数着石锁翻飞的轨迹,粗糙的手指在地上划着歪歪扭扭的记号。

“嘿——哟!”

领头的汉子一声呼喝,石锁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稳稳落入下家手中。老铁匠咧嘴一笑,烟袋锅在鞋底磕了磕,地上又添一道新痕。

今日比昨日又多转了七圈。

【缚沙】

新过门的小娘子们排成人字雁阵,将旧粮袋拆解,缝成束腰长带,灌入筛净的河沙,浣衣时必系此带。她们踏着莫寻踪编的形意七星步,竟真走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架势。

溪边捶衣的石板上,水花与沙粒齐飞。

小娘子们如今已能边浣衣边论拳。说到兴起时,捣衣杵在青石上敲出金戈铁马的节奏,惊得水中游鱼四散。

田垄旁,一群垂髫小儿排排蹲坐,小手托着圆润的腮帮看得入迷。

每当大人们系着沙带跃过沟渠,他们便咯咯笑着数:“一只青蛙、两只青蛙......”

有个虎头虎脑的娃娃偷系了半袋沙,刚蹦跶两步就栽进秧田,溅起的水花惊飞了觅食的白鹭。

高处的老柳树上,莫寻踪背倚枝干看着这一幕,随手摘片柳叶吹起集合的哨音。

田里的“小青蛙”们闻声慌乱,扑通扑通如下饺子般全跳进了水田。溪边浣衣的小娘子们早已笑弯了腰,捣衣杵敲击青石的节奏愈发欢快。

【破棉】

“嘭!”

第七床陈年棉被轰然迸裂,汉子收拳时,祠堂梁上悬着的铜锣无风自鸣。

这正是莫寻踪留下的巧思——在每床棉被中暗藏一道特殊劲力。

祠堂高悬的七床陈年棉被,经年累月浸透汗水,早已坚硬如铁甲。习武者以拳风“拆被”时,既要破开这铜皮铁骨般的被褥,又不可伤及内里棉絮分毫,方能引动铜锣自鸣。

四村祠堂均设“过三关”铜锣,通过者方可晋升下一阶段。训练进度以月相为纪,每月望日设演武会,四村轮流做东。

【木人巷】

木匠从柴房翻出积年的杂木,叮叮当当地钉出十二个木人桩。照着莫寻踪亲绘的图样,将木桩削出臂膀腿脚的形状,关节处特意留了三分余量,能随劲力微微摆动。

每个木桩的重量都经少年亲手调试,桩上每一处凸起的节点都要按原样雕琢,分毫不能差。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俩常在木人巷口比划拳脚。

月下,新娘突然反手扣住夫君手腕,用的正是昨日莫寻踪演示的缠丝夹掌。新郎刚劲的拳风与新娘灵活的步法相生相应,身影交错间,竟暗合阴阳相济之理。

这些看似朴拙的法子,实则是莫寻踪揉合南北武学精髓所创。乡亲们只道是练功夫,却不知自己早已踏入道法自然的至高境界。

待到来年秋收时节,北方马匪来袭。

刚至村口,便见八岁稚童单手拎着两桶井水,踏着竹梢飞奔如履平地。花甲老丈肩扛三石谷袋,哼着莫家拳诀漫步。浣衣妇人抡着捣衣杵,一杵下去,湖边青石应声而裂。

马匪头子刚喊了句“风紧扯呼”,却见四村老少已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老村长一马当先,钓鱼竿“唰”地甩出,鱼线在空中划出银弧,直取匪首咽喉。

霎时间,扁担作枪,挑落三匹快马;板凳为盾,挡住漫天箭雨;锄头犁钯舞得虎虎生风,将马匪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最令人叫绝的是那群系着沙带的小媳妇,昨日还在田埂上学蛙跳,今日竟踩着形意七星步封了马匪的退路。但见她们手腕一翻,腰间沙带如灵蛇出洞,专攻马匪下盘。

不过半盏茶功夫,马匪已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老村长收竿时,鱼钩上还挂着匪首的腰带。

自此,方圆百里盛传“四村童子皆能拳,老妪挥杵退千军”的佳话。各村姑娘的嫁妆里必有一册手抄《莫家拳》,讲究些的人家,还要陪嫁一柄包铁捣衣杵,杵身刻着“莫氏六度”,杵底暗藏三枚铜钱——正是当年“听竹”练功所用。

——————————

“今日请恩公过来,实在是村里大伙儿有个心事,想请二位帮忙拿个主意。”

老村长引着师徒二人进了自家院子。八仙桌上早已摆好了酒菜,三人刚坐定,村长老伴便端上一盆热腾腾的炖鱼,奶白的鱼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老村长给原无乡斟了满满一碗烧酒,琥珀色的酒液在粗瓷碗里晃荡。

轮到莫寻踪时,原无乡从袖中取出个白瓷瓶,倒出些褐色的药茶来。少年正值变声期,这几日嗓子哑得厉害,说话都带着几分沙沙的响动。

“老村长但说无妨,若是我拿不准,还有我师父呢。”莫寻踪端起茶碗,笑得眉眼弯弯,“我师父的本事啊——”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大着呢。”

这话说得原无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偏还要故作矜持地抿着酒,倒把一张俊脸憋成了个弯弯的小钓嘴。

老村长捋着花白胡子哈哈一笑:“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是这么个事儿,大伙儿寻思着,想给村子改个名儿。”

莫寻踪眨了眨眼,茶碗停在唇边:“怎么突然想起要改名?”

老村长端起酒碗抿了一口,叹道:

“恩公您看啊,咱们旁边桥头镇下辖的三个村子——岭厦、大洲、石水口。这岭厦靠山,石水口、大洲临水,都是顶好的风水。偏生我们火岗村这名儿......“

他放下酒碗:

”'火'字当头,'岗'字又带个'山',这不单跟岭厦的'山'气相冲,还跟桥头镇的'桥'字犯冲!”

老人蘸了酒水在桌上重重地写下一个“火”字:

“您瞧这字,这中间三条道像跳动的火苗,这上头两点,活脱脱就是往上窜的火舌!”他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布满老茧的手指微微发颤,指甲缝里还嵌着未洗净的泥星子。

“烧得旺是旺,可咱们种地的,求的是风调雨顺啊!这些年地里收成时好时坏,前儿个请风水先生来看,说咱们这名儿太燥,得改个带水气的才压得住。”

原无乡闻言轻笑,指尖在酒碗边沿轻轻一叩:

“老村长是想要个水字旁的新名?”

“正是嘞!”老村长眼睛一亮,“所以特地请二位来参详参详。您二位见多识广,给咱起个既合风水,又响亮的好名儿!最好要三点水的字,才能压住这冲天的火气。”

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自己倒先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莫寻踪放下茶碗:

“老村长,这件事我倒有个不同的见解。”

老村长身子往前倾了倾:

“恩公请讲。”

“您看。”莫寻踪筷子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个五行图,“风水讲究的是生生不息,相生相克。若是一味求水克火,反倒失了自然之道。”

“咱们村如今人人习武,同心协力,这份精气神,不就是最好的风水吗?”

老村长若有所思地捋着胡子:“恩公的意思是...”

“与其改名求水,不如以'人'为本。”莫寻踪语重心长道,“您想啊,四村联防之后,乡亲们个个龙精虎猛,这不比什么水字旁的字都强?”

原无乡含笑颔首:“吾徒此言有理。风水之道,贵在顺势而为。“

说着说着,眼神又飘到了徒弟身上,“如今村民习武强身,正是阳气旺盛之象,若强行以水相克,反倒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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