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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楚江(二)

“银子没有,酒总得给一坛吧,我可在楼上足足坐到现在,屁股都坐疼了。”

顾容不甘心道。

堂倌“呵”一声。

“想要酒?可以啊,自己拿银子买。本店杜康酒,二百两银子一坛,童叟无欺,概不还价。”

少年咬了下唇,看起来甚是可怜。

“二百两啊。”

“我没那么多钱。”

堂倌“呵”第二声。

“怎么,想吃白食?”

少年真诚一笑。

“左右那酒已经提前给我备好了,贵店家大业大,肯定不会把赠品再卖给客人,扔了也是浪费,何不给我。”

堂倌皮笑肉不笑:“可以,你重新投个胎,改姓萧,或者崔,我就给你吃,且跪着请你来吃。”

萧氏,乃本朝五姓七望之首。

崔氏,乃昔日五姓七望之首。

这二姓,可称本朝最为尊贵的两个姓氏,连皇族都上赶着与其联姻,大部分时候还求而不得、要遭受冷眼。

像楚江楼这样声名在外、与官场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酒楼,一般会设专门的雅厢,接待这些大姓大族子弟和官员。

堂倌这话,虽有奚落成分,倒却也是实话。

少年做苦恼状:“那可真不巧,我姓顾。”

堂倌终于板下脸:“没钱没姓你要什么酒!”

“看清楚了,这里是楚江楼,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叫花子都能来乞讨的地方。”

“瞧你长得白白净净,是个读书人,怎脸皮恁般厚!想拿赏金喝好酒就学学人家,好好办事,用心办事,办砸了事还想喝好酒?做梦去吧!”

其实顾容何止是长得白白净净。

堂倌每日迎来送往,阅人无数,还从来没见过长得这般钟灵毓秀的小郎君,尤其是那双眼睛,实在明透如春雨一般,教人见之难忘,虽布巾素袍,亦难掩芝兰气度。

然一想到昨日就是被这张过于具有欺骗性的脸所骗,才闹出今日变故,险些砸了贵人的场子,自己搞不好还要被倒扣工钱,堂倌便气得咬牙切齿。

“滚滚滚。”

“赶紧走!”

“再不走,我可不客气了!”

堂倌驱赶苍蝇一般摆手道。

“唉,真是小气,还天下第一楼呢,出尔反尔,连坛子酒都不舍得送。”

少年抱臂,摇头悠悠叹息一声,倒真从善如流滚了。

——

姜诚回到二楼时,太子殿下仍纡尊降贵坐在原处,吴知府仍诚惶诚恐侍立在一边。

看到姜诚回来,吴知隐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也缓缓塌了下来。

天知道,和这位共处一室,是如何一种教人窒息的体验。

对方光是轻飘飘投来一记眼神,吴知隐便犹如刀剑加身,下意识双膝发软,想跪着回话——如果不是还需要维持知府体面的话。偶尔回完话,听不到回应,更是有被凌迟之感。

暴虐,弑杀。

喜怒无常。

刻薄寡情。

吴知隐从未如此刻一般明白朝臣们对这位的评价。

一个身负一半异族血统的太子,在五姓七望当道的情况下,能稳坐太子位,硬是在腥风血雨中拼出一条血径,甚至不惜献祭自己的母族,又怎能不教人望而生畏。

奚融信手把玩着指间一枚青玉雕青龙暗纹的扳指,听姜诚禀告完,发出一声饶有兴致的笑:

“吴知府,你这松州府,果然是卧虎藏龙,令孤刮目相看。”

早在听到今日文会前众书生的那番针对太子与魏王的争论,竟是有人精心设计的一场局时,吴知隐就再一次冷汗透衣了。

听这一连串罪名砸下来,更是面无血色,噗通就熟练跪了下去。

“殿下,臣……”

吴知隐本想说“臣是真的不知道。”

可没说出口,就意识到,这话并不能让自己的罪减轻多少,反而可能罪加一等。

只能生吞下这口黄连,磕头请罪:“臣真是罪该万死!请殿下给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臣一定抓住幕后主使,给殿下一个交代!”

奚融却是一摆手。

“不必了。”

“楚江盛会,天下盛事。”

“孤若真因几句流言,就拆了这天下第一楼,那些文人更要指着孤脊梁骨骂了。孤还想多活几年呢。”

“……”

吴知隐越发冷汗涔涔。

阴影覆下,太子终于站了起来,单手挑起帘子往外走去。

吴知隐忙爬起,战战兢兢跟上。

因心慌意乱,竟不慎碰了下太子悬于腰侧的那柄「山阿」宝剑,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后退两步。

此剑乃先帝所赐,除了太子本人,无人可以擅碰。据说山阿剑上沾染的亡魂,数不胜数,普通人碰到,很可能被冤鬼缠身,不得好死。

“孤随意转转,顺便赏一赏这传闻中的松州夜景,你不必跟着了。”

吴知隐胡思乱想之际,听到冷沉语调响起。

“那臣立刻派护卫……”

“不必了。”

吴知隐一愣,惶恐应是。

但转念又不免担忧,这位白龙鱼服,说是去街上赏景,搞不好是借机巡视他治下情况,也不知那些个书生刁民会不会再给他捅出什么新娄子出来!

吴知隐有心作陪,好随时应变,但思及这位脾性,到底不敢,只能忐忑告退。

“殿下,宋先生来信,西南善后事宜已安排妥当,明日他们就能赶来松州与殿下汇合。”

出了楚江楼,姜诚低声回禀。

奚融点头,道:“陪孤走走吧。”

“是。”

殿下一向清心寡欲,严于律己,摒弃一切私欲,难得有逛街的雅兴,姜诚自然全力作陪。

只是他并非健谈之人,素日对殿下又既敬且畏,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活跃气氛的话语,不由想,如果宋先生他们在就好了!一定能陪殿下尽兴畅游,不似他笨嘴拙舌,一棍子也闷不出一个屁。

松州乃江南要塞,物阜民丰,本就出了名的繁华,正值楚江盛会,为迎接四方来客,城内张灯结彩,亮若白昼,十分喧嚣热闹。

姜诚不知殿下目的是何处,扶刀恭敬跟在后面。

沿着主道快走到城中心时,忽见前方人头攒动,许多书生都拥聚在一座金镶玉砌装点堂皇的客舍前,客舍外站着则一排衣着鲜亮的管事,维持秩序。奚融停了步,姜诚立刻上前,询问一位正排队的书生:“请问兄台,你们在此处作甚?”

书生道:“投递名帖啊。”

“名帖?”

“是啊,今日崔氏、柳氏、王氏、郑氏四大族和另七望都派了使者来松州参与楚江盛会,就下榻在这锦鳞客栈里,且开放门厅,接见学子,凡投帖能中者,立刻就能入贵人府邸,成为幕僚。”

五姓七望几乎垄断着朝廷官吏的举荐与选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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