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叔斐站在秋千下仰头看着,二楼廊上喜鹊翻飞,他觉得颇为无趣。
谁能想到,那丫头见了哥哥涕泗横流,崔麟手忙脚乱,他本来在中间还想打个圆场,安慰几句。谁知道崔麟竟以“与妹妹多年未见,想单独呆一会”为由将他赶出来了。
他是没想过他也有多余的时候。
说是多年未见,准确说来应是崔狸自记事起就没见过这哥哥,兄妹二人分开逃亡,玉离京送至怀州,成了富家少爷;玉离笙由甘田莲隐姓埋名带大,在她十五岁时送进宫里。
今日,崔麟将她的身世和盘托出,那丫头不断地看向他,想要从他脸上得到验证。
崔麟每说一句,他便点头,崔狸还是半信半疑,直到崔麟将身上的文身给她看过了,她这才相信,便哭得情难自抑。
这个时候段叔斐就像个外人,插不进嘴去。
崔麟拥着妹妹,语声温柔至极:“莫哭,莫哭。等殿下事毕,我们就回云水族。”
崔狸在他怀里抽噎难言,不断点头。
段叔斐无趣,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将人接过来:“阿狸,哥哥既然来了,我们不妨准备筵席,为他接风。”
崔狸这时候哪里顾得上理他。
崔麟便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在西大街买了宅子,晚上想要接妹妹过去住着。”
段书斐自然不乐意了:“她还有些话本子需要校对,宫里方便一些。”
崔麟笑道:“我妹妹长本事了,还会写话本呢,稍后拿给哥哥看看,索性全部搬到哥哥那里去,我请书坊的人来宅子里。”
“那些……哥哥一定会笑话我。”
“是啊,崔兄文韬武略,她不过一个孩子写着玩……”
“怎么会,我真的很好奇你有哪些奇思,你一定要给我看。”
“她大多写男女之情……”
“殿下……容我跟妹妹说几句话。”
段书斐愣住。
由于他一再捣乱,崔麟实在忍不住,便礼貌又强硬地请他出去了。
张海蟾站在院子角落,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段书斐被赶了出来,心中正不痛快,见他犹豫,便骂道:“鬼鬼祟祟,有什么快说!”
“殿下,奴才是想问,这客怎么待?”
以崔麟云水族太子的身份,国宴自然也使得,就算他此时隐藏了身份,那也不可等闲视之。
“在思正殿翠微楼摆宴。”
……
“怎么还不去。”
“这是不是太敷衍了,毕竟他……。”段叔斐看过去,张海蟾浑身一紧,忙不迭道:“奴才多嘴,这就去安排。”
至晚,说是摆宴,也不过三人。
太子今日倒不算小气,一张大圆桌子摆放得满满当当,只是崔家巨富,如何将这些看在眼里。
见妹妹对着菜品频频惊奇,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便老大不受用。
堂堂西唐王朝,就是这么待媳妇儿的?
崔麟不知,太子极其自律,要是他自己吃饭,只怕四菜一汤也就够了。自从搬来杜若宫后,因为崔狸嘴馋,菜品便添了许多。
崔麟将身边锦盒递过去:“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便随意拣了些东西,看喜不喜欢。”
崔狸接过,打开盒子,一张彩笺,却是一张礼单。
“随氏珠一颗,蜀锦山庄一座,温泉别院一座,灵凤髓二十株,回春丸三十盒,海东珠十斛……”
段叔斐不禁苦笑:这哪里是见面礼,这简直是公主回朝。
“这下子我成了有钱人了?”
“嗯,相当有钱。”
“比你还有钱吗?”
“我很穷的。”段叔斐诚恳道。
“哥哥,这些真的都给我?”
“骗你做甚,等你回乡,还有更好的,这些不值一提。”
“太好了,我要把姨娘也接过去,让她也见见世面,还要给她请最好的大夫——殿下,我可不可以?”
崔麟看向段叔斐,段叔斐道:“可以,交给我好了。”
“我要出宫去看她,也要把哥哥带过去看她。”
崔麟道:“我这次进宫,与殿下有要事相商,只怕不得功夫。”
崔狸神色黯了下来,段叔斐道:“来日方长,我着太医去看她,一定治好她便是。如今外面正乱着,不好随意出宫。”
崔狸捧着脸,不太情愿道:“好吧。”
段叔斐举杯:“庆贺你们兄妹重逢。”
崔狸见了哥哥,心情大好。段书斐又总是劝她举杯,塔很快便不胜酒力,歪斜趴在桌子上。
段叔斐很自然地起身抱她,崔麟却赶在前面:“交给我吧。”
段叔斐的手停在空中,见崔麟不由分说抱起崔狸,转身到内室。
段叔斐坐了下来,不是滋味地自饮了一杯。
崔麟出来后仍坐下:“人还没找到?”
段叔斐摇头。
“陛下那边也无动静?”
“没有。”
“她既然有你的把柄,为何没有动静?”
段叔斐沉吟不语。
“有没有可能……陛下已经收到了信,却有自己的顾虑?”
段叔斐深深地看了崔麟一眼。
两年的时间,太子大权在握,又有崔家这样的顶级世家支持,皇帝想动他,的确该掂量几分。
可是,天子曾铁腕嗜血,怎么会这么胆怯?
要么书信还在沈疏手上,要么如崔麟所言,皇帝收了信却按下不动,无论是哪一种,都随时酿成大祸。
“你打算怎么做?”
“崔兄以为呢?”
“要是找到人,那便好办;找不到人,除了等,又有什么法子?我在明,敌在暗。”
……
“兵行险招……。”
段书斐立刻道:“未到时机。”
“殿下……若顾念父子亲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私怨如何能大过国事?崔某只盼云水族有复国的那一天,别的,可以不必追究到底。”
段叔斐见崔麟次数不多,听了这番话不禁大为震动:“请崔兄信我,我与你目标一致!”
崔麟甚感快慰,举了举杯。
“我说未到时机,并非是我有意偏私,如今西唐旱情正紧,我毕竟生长于斯,实在丢不开手去。”
“我明白。云水族若是想复仇,眼下固然是个机会,可是云水族人世代不喜纷争,所求不过一方水土,一个家园而已。且皇后在世之时两国交好,若不是黑梁族以矿脉从中挑拨,又怎么会落到今日境地?”
“崔兄放心,等中原稍安,我便同你兄妹二人一同回云水族去,为我母后终身守护矿脉。”
崔麟道:“我知道殿下一定会继承皇后遗志。”
夜渐深重,段季旻所在的愚正殿里依旧冷清。
这场戏,唱得未免有些寂寞了。
好在,马上就有人跟他一起唱下去。
崔狸中间醒来,太子仍跟崔麟谈话。
太子在崔麟面前不好表现得太随意,见她醒来,便叫人送她去杜若宫。
喝了醒酒汤,又沐浴更衣,崔狸倒睡不着了。
有哥哥了!
崔狸拥着被子,心里不停地重复这句话,真是不可言说的快活。
虽说姨娘也疼她,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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