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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荷包

随着温千琳淡淡的声音,宴席气氛忽而一滞,众人望向史之尧。

“中郎将平日走街串巷,自在逍遥最怕拘束,今儿没逃席,实在难得。”温千琳笑着朝史之尧举杯,眼底浸着一层寒霜。

史之尧神不知鬼不觉敛去鄙夷,换上圆滑笑容。他起身向承明帝敬酒,又道:“中秋佳节,愿吾皇万岁无疆,大晋太平安定。”

史之尧仰头一饮而尽,承明笑道:“自家人客气什么,今夜不分君臣,你也无需多礼。”

他继而看向温千琳,道:“微臣愚钝,不比左相深谙圣心。”

温千琳不请自来,确实不把自己当外人。

闻言四下寂静无声。温千琳深邃的凤眸眯起,整个人亦变得凌厉。

承明笑着摆手:“朕同左相议完政事,天色已晚便留他于此。”

温婉娥看着史之尧,心里五味杂陈。

“臣五大三粗不比殿下心思细腻。也对,中秋正是家人团圆之日,左相留在宫中总比在府里好。”史之尧说。

崇宁心中暗笑,这是在暗戳戳提温亭书。他死于马上风的事早就传遍了整个京城,成了家喻户晓的笑话。

温千琳竭力缓和住面色,和蔼笑道:“当年世子以身犯险,害侯府十年中秋过不安稳。驸马痛失至亲以己度人,本相惶恐却能理解。”

他笑里藏刀,表现得像个宽容晚辈犯错的长辈。

史之尧暗暗握紧袖中拳头。

崇宁只会比他更恨。温千琳不仅踩着侯府上位,还背叛了舅舅和母亲,害得她无家可归。

“正如左相所言,驸马自在逍遥惯了,说话无状也是常有的,您别当真就好。”她道。

“若说痛失至亲,温相定比我们体会更深。”崇宁眉心微蹙,关切道,“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我们还不知是何滋味呢。”

史之尧差点绷不住,垂眸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温千琳额角青筋暴跳,不想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公主能说出这番话。

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崇宁表现出说错话的窘迫,看看皇兄又看看左相,委屈道:“崇宁年岁小,左相莫怪罪。”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温千琳既不能怪她又不能怪史之尧,只暗掐手心。

他们夫妻二人明里暗里戏谑亭儿的死,无疑在温千琳和德妃心里戳刀子。

承明皇帝好似没听懂这番话,只劝道:“男人无妻便如房上无梁,爱卿为国操劳,也该多为自身着想。”

被皇帝提及房里事,温千琳一时尴尬,只点头附和没再多言。

承明帝的担忧不无道理。思及此,温千琳暗自叹息。痛失嫡子后,只有续弦再生才好延续家业血脉。

这和崇宁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正想借此接近温千琳。

酒过三巡,他朝温婉娥使个眼色。两人一先一后找了由头退席。

家宴自是随意,宾客们三两人聚于一处,或是院里赏月,或是找个僻静处谈心。席上一时只剩崇宁夫妻和闲散嫔妃。

承明身边没人,贤妃刘敏和慧妃史颖依次来他身边敬酒。

崇宁也凑过去给他斟酒,又拉过他腰间香囊细看。

“都嫁人了,还这般顽皮。”承明话里透着宠溺。

崇宁打量着明黄色的香囊,道:“这双龙戏珠惟妙惟肖,不知是何人所绣,当真巧夺天工。”

“唉,不知我何时才能绣出这等纹样。”她叹道。

承明笑了笑,“若喜欢就拿去,照着模子拓一个。”

“可以吗?”崇宁眼一亮。

承明:“这有什么不可以?”他解了香囊,递给崇宁。

一旁的贤妃见了,笑道:“德妃亲自绣的香囊,陛下说给就给,崇宁公主当真受宠。”

她又小声打趣:“本宫前些天见陛下袖袋装着个旧荷包,听高公公说是公主小时候绣给陛下的,陛下贴身留着呢。”

闻言,史颖一惊,承明无奈地笑了。

“怎么还留着那个丑东西。”崇宁拧着黛眉,“快给我扔了。”

她之前不介意,是因为承明单摆在案上一人看。可这事传到后宫,就不体面了。

崇宁去翻他袖袋。承明一动不动,眼眸温柔地凝视她。

“哪里丑了,这是你绣得最好的一个。”他道。

她扒拉出那个歪了针脚的破旧荷包,气鼓鼓道:“你竟敢和妃嫔们一起取笑我。”

承明摇摇头,笑得温和:“我不觉得这是取笑。”

贤妃抿嘴轻笑,史颖干笑两声。

崇宁气得拿荷包砸他。

“你放肆。”承明笑着接过荷包,小心翼翼放回袖袋。

崇宁忙向两位妃子解释:“这是我儿时的绣工课业,不是专门绣给他的,两位娘娘莫误会。”

两人点点头,没再多言。

崇宁转身退下坐回原处,史之尧全程盯着她。

察觉身边人不对劲,她问:“怎么了?”

望着她红润娇羞的脸颊,史之尧微微愣怔,原来她不只会给他撒娇。

思及此,好似钢针刺进血肉,心尖涌起酸涩的钝痛。

他气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另一边,温千琳立在游廊花灯下,默默听女儿诉苦。

温婉娥抹着眼泪,道:“崇宁如此无礼,当众揭温府伤疤。亭儿他……”

“够了。”温千琳黑着脸打断,问,“今日皇上待你如何,听说常去史颖那处?”

温婉娥傲道:“陛下自然宠我,为了平衡后宫这才偶然去慧妃贤妃那里。”

“最好是这样。”

温千琳捻着胡须,冷笑道:“这个崇宁公主真让人刮目相看。”

“她自小就是个笑里藏刀的主儿。”温婉娥又道,“或许弟弟的死和她有关!”

温千琳一指盖住嘴唇,做嘘声状,“慎言。”

想到席间崇宁护夫心切的模样,他好笑道:“你和她早年有过节,也不至于这般抬举她。”

杀亭儿,就凭她?

温千琳道:“亭儿的死定是政敌所为,倒是定远侯府不得不防。”

史之尧当众与他过不去,是在站队,也是在向皇帝表忠心。定远侯府和温家向来不睦,平康坊由金晟管辖,史之尧却出现在案发当晚,实在蹊跷。

温千琳思忖道:“亭儿的事你不必多虑,全权交予为父。记着,只肖安抚圣心,盯住中宫之位。”

“婉娥谨记。”

宴席将散,史颖默默坐在廊下美人靠上,眼神郁郁看着虚空。

“慧妃娘娘有心事?”

她抬头看见史之尧,惊道:“你也不遑多让。”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史之尧挑眉:“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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