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州城，一家小客栈之中。
红菱端着一碗姜汤送进房中，她顿下碗捏住自己的耳垂，招呼徐素湘道：“奶奶，赶紧把姜汤喝了吧，可别又着了风寒！”
徐素湘刚沐浴完，正坐在镜子前擦头发，听见她说这话，不由想起了上一次生病的事。
那时她身边有裴放精心照顾着，并不觉得如何难受，可眼下若是病了，却是再没人像他那样哄着自己了。
她放下手里的毛巾，起身过去，抬起碗一点一点把姜汤喝完，又问红菱：“你怎么样，可有着凉？”
“奶奶放心，奴婢身体好着呢！”红菱接过她手里的碗，安慰她道，“咱们已到了黄州，申州和许州就在不远了，奶奶别担心，等回了京城定会有人救二爷的。”
“我明白。”徐素湘挤出一丝笑意，摸了摸她身上，道，“你快去浴桶里泡一泡，去去身上的寒气。”
“哎！”红菱答应一声，放下碗，自去拿衣裳沐浴。
外面风雨未歇，徐素湘听着雨点拍打窗棱的声音，心里总是静不下来。
房门响了两声，她惊得回过神来，拿起桌上的木簪把头发挽在头顶，往脸上贴好疮疤，这才起身开门。
门外是她雇的车夫孙茂田，他才换了衣服，听这雨越下越大便有些拿不定主意，特意过来问问徐素湘。
“我看这雨八成还要再下个一两天，雨天赶路到底不安全，你们……”
他还没说完，徐素湘接话道：“孙大叔，我们实在是有急事要赶回京城，一刻也拖不得，明天早上我们照常出发，等到了京城，我付你双倍的工钱。”
孙茂田想说这不是工钱的事，但转念一想，若是冒雨行路能多赚一点，到了京城他就能拿出钱扯两匹京中时兴的布料，带回去给老婆孩子做新衣裳，省得家里老幺总穿哥哥姐姐的旧衣服，都变得不爱出门了。
于是他勉强答应道：“行，那你们早些歇息，明儿一早咱们就动身。”
“好，谢谢大叔。”关上门，徐素湘轻轻吐出一口气。
红菱穿好衣服出来，见她还站在门边，上前扶住她，劝道：“奶奶，上床歇息吧，明天还要打起精神赶路呢。”
她为徐素湘拆了发髻，卸下脸上的假疮疤，给她掖好被子，自己则准备打地铺。
徐素湘拦住她道：“你到床上来睡，白日里不能休息，总不能让你晚上也睡不安生。”
红菱也不矫情，抱了被子躺在外侧，扭头对徐素湘道：“奶奶别怕，奴婢守着您。”
徐素湘被她这句话逗笑，朝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外面梆子声敲过，已是二更，雨声渐渐小了些，耳边传来红菱缓慢绵长的呼吸声，徐素湘盯着帐顶，愁绪万千。
她已经四天没有裴放的消息了，此时夜深人静，她脑子里面全是他的身影。
往日相处的点点滴滴，如今愈发清晰地浮现眼前。
他看她时的眼神，他笑起来微弯的嘴角，他牵她时指腹粗粝的触感，临别前他嘴唇的温度……
徐素湘想着，眼睛酸涩地漫上一层水气，她难受地蜷起身体，将被子盖过自己的眼睛。
她想裴放了。
很想，很想。
……
雨歇了半夜，天光微亮时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因着急赶路，徐素湘只和红菱匆匆吃了半碗粥，将随身之物收好，两人下楼登上了马车。
孙茂田轻轻一挥鞭子，马儿顶着细雨懒懒跑动起来。
车厢内红菱把早上买好的干粮拿出来，掰了半块递给徐素湘：“奶奶早上只吃了两口粥，这会儿还是先填填肚子吧。”
徐素湘摇了摇头，她实在是吃不下。
红菱无法，只好自己掰着吃了，徐素湘在一旁掀开车帘，往外面张望了一眼。
天色尚早，街上商铺此时才刚开门，铺子里的伙计对着绵绵细雨亦是打不起精神。
她正要放下帘子，却忽然看见路旁一家胭脂铺子门口挂出了一盏螃蟹花灯，瞧着和裴放送她的那盏一模一样。
她愣了一下，忽然回头问红菱：“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红菱吃着干粮，一头雾水道：“今儿是八月初五，不是节日啊。”
徐素湘扭头探出去，看着那盏花灯在廊下迎着风雨飘摇，渐渐远去。
“停车——”
她叫停了马车，拿上雨伞从车厢上跳下来，跑向了那家胭脂铺子。
或许只是巧合，或许只是店里掌柜一时兴起，可是……
她就是想去问问！
红菱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跳吓到，险些噎住，她勉强咽下嘴里的东西，忙跟着追了上去。
路面积水被徐素湘的靴子踩出水花，衣摆溅上了泥点，但她毫不在乎，她的眼里只有那一盏亮起的螃蟹花灯，它照亮了这一方昏暗天地，也照亮了徐素湘的心。
到得廊下，她扔掉雨伞，仰头望着花灯，鼓足勇气对里面的人道：“敢问掌柜的，这不年不节的，贵店为何要挂这样一盏花灯？”
店里掌柜正拿着鸡毛掸子扫柜台上的灰尘，闻言放下掸子走出来，说道：“小哥不知，这是我们东家昨儿晚上要求的。”
“他赶路至此，说是和夫人走散了，要我们挂出这盏花灯，若是正巧被他夫人看到，说不定会心有灵犀向我们问上一问。”
说着，他踏出店外，指着马路对面的铺子道：“小哥您瞧，咱们黄州城里只要是那位东家的铺子，都得挂这螃蟹灯笼。”
徐素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这一条街上，竟有六七家都挂上了差不多的螃蟹灯笼，渺渺灯火虽只有零星几点，却已然为她照亮了前路。
徐素湘眼睛一热，急切问道：“你们东家可是姓裴，他可还在城中？”
“小哥竟连我们东家姓什么都猜到了？”那掌柜的上下打量她一眼，摇摇头，“我记得他昨夜说是要一早出城，怕他那位夫人走在了他前面，眼下这个时候，他怕是早就走了。”
徐素湘听完，扭头冲进了雨幕之中，她跑的太急伞也忘记了打，就这样冒着雨冲回了马车上。
红菱举着伞在后面追，到底也没能给她遮挡半分。
回到车上，徐素湘顾不得身上被雨淋湿，笑着对孙茂田喊：“孙大叔，快快出城，要快！”
孙茂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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