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 婚书 ( 捉
华枝春 / 怀愫
朝华着锦服 , 梳高髻 , 下拜时身姿规整 , 意态庄严 。
除了发间五毒金簪须翅微颤外 , 一举一动都与座中的世家女孩们别无二致 , 就像是拿标尺比划着量出来的 。
容貌生得再美 , 此时也显得呆板无神 。
祖母既想让她无趣 , 她就无趣 。
这番模样应当是座上的紫宸观观主最为厌恶的 , 可她却偏偏饶有兴味 , 自上到下打量起朝华来 。
先看朝华 , 又看向座中别的年轻女孩 。
越看面上神色越是难辩喜怒 , 先还口角喉笑 , 转瞧就又冷 “ 哼 “ 出声 。
不论座上的人如何出声 , 朝华都跪的很定 , 她自知仪态绝没错处 , 但贵人想治罪 ,
最容易的就是 “ 失仪 “。
“ 失仪 “ 其实就是言行举止不讨贵人的欢心而已 , 故此在座受邀的人家都只敢把女儿往无趣里妆扮 , 而不敢扮丑 。
观主不开口 , 无人敢说话 。
画舫缓缓驶入内湖 , 湖上温风如酒 , 波纹如绫 。
蚀是白日 , 船头船尾那数挂明角珠灯也尽数点起 , 白日之中灿如星月 。
端阳正日 , 湖上大舫小舟往来如梭 , 岸无留船 , 肆无留酿 。
堤上湖上的游人俱都张目翘首看向湖中大舫 , 初看光晕五彩 , 煞是好看 。 望得久了 , 便觉眼花目眩 , 转首掩目 。
还有人奇声问 :“ 怎么这画舫上的全是道姑 ?7“
舫中静宿一瞬 , 观主终于开口 : “ 这么个打扮 ? 是故意穿给我看的 ? “
座中老命妇们人人互望 。
容考太太对面坐着的是楚家的考夫人 , 两家亲上加亲 , 此时自然要出言相帮 。
她笑了笑道 :“ 咱们久离京城 , 实在不知内廷时兴些什么了 , 只好比着咱们原来的那些 , 给家里的女孩们装扮 。“
梅家的老夫人也道 :“ 唯恐失了体面庄重 , 并不是有意污观主的眼 。“
说完几家齐齐便要赔罪 , 但她们还未立起身来 , 观主就拙拙指尖 。
“ 这样也好 , 是不是真好看 , 一目了然 。 “ 说着 , 她又看向朝华 ,“ 她就生得好 。“
一问一答 , 朝华已经在下首跪了许久 。
端阳日头大盛 , 出门的衣裳又穿得厚重 , 额间已然沁出点点汗意 , 但她依旧脾背板正 , 仪态端方 。
座中人看她身子不摆 , 颈项不弯 , 跪的这样定 , 心中倒都为她松口气 。
楚考太太见了 , 难免想起自家小六来 。 要不是她母亲的病 , 真是桩好亲事 , 小六自离家住到书院 , 已经三四个月没回过来了 。
容者太太持杖起身 , 恭立 :“ 当不得观主如此夸奖 。“
“ 我夸奖她 , 她就当得起 。“
容考太太本是旬自谦的话 , 却被这句堵得仿佛是容家不识好歹 。
观主一身紫纱道袍 , 衬得肌肤粉艳雪脑 , 除了鬓发间有几根银丝之外 , 她实比这一船年轻女子都要美貌丰艳得多 , 她赞朝华生得好 , 那就确实生得好 。
“ 我很喜欢你这个孙女 , 不如就跟我了回昭阳观去罢 ?“
容老太太脸色微僵 , 楚家梅家几位上了年纪的夫人们也都面上变色 。
昭阳观是皇宫内观 , 是专为眼前这位观主修建的 。
当今太后还是皇后时 , 为最宠爱的女儿昭阳公主在皇宫内苑修建此观 , 让女儿给当时的太后修冥福 。
把朝华带去昭阳观 , 那就是要把朝华带进皇宫的意思 。
“ 孙女能得观主青眼垂爱 , 实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 只是 …...“
“ 只是什么 ? 只是修道清苦 , 家里舍不得她入道 7“
连她公主之尊都从幼年起就为太后 “ 修冥福 “, 容老太太怎么敢说修道太苗 , 前里大人舍不得朝华修道 ?
于是容老太太柔婉出言 : “ 是她母亲久病在床 , 衣食汤药 , 皆是她一力侍奉的 ,
病槎前离不开她 。“
“ 哦 ? “ 观主明知而故问 ,“ 怪不得她母亲没来 ? 她生什么病 ?“
容者太太沉息片刻 , 轻叹出声 :“ 我那儿媳妇 …...“
“ 叫她来说 。“ 观主看向朝华 。
朝华心头一紧 , 以她的年纪哪会知道京城中那些旧事 , 意欲搅摩观主语气 , 可短短几番对答就知这人喜怒无常 , 根本听不出好恶来 。
思量片刻 , 她开口答道 :“ 民女的母亲因七情郁愤内伤 , 以至心窍闭塞 , 神机逆乱 …...“ 她依旧没有拿头去看观主的脸 , 只是
平平说着 ,“ 乃是癫狂症 。 “
余世娟在后排玫瑰椅上微微一颤 , 余夫人许氏不着痕迹的看了女儿一眼 , 又满含担忧的望了眼容朝华 。
她们母女俩与观主无旧 , 只是来陪座的 , 二人对望一眼 , 都为朝华担心 。
余杭城中官宦世家 , 人人皆知殷氏是个疯子 , 时不时就要发病 , 但不论是她们还是容家人 , 都不曾摆到明面上来谈论过 。
更别说像现在这样 , 对其女问其母 。
容考太太也知观主问了 , 朝华不得不答 , 她脸上神色不变 , 还是一声轻叹 , 哀婉道 :“ 正是此症 , 此病难治 , 她母亲如今就只认得她了 “
说完这句 , 座上又是良久都无声息 。
就在船中人人猜度这个答案能不能让观主满意时 , 观主张口问 :“ 这可怎么好 ?
我倒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
这一句说得有三分真切 , 容考太太心中一凛 , 不知朝华这两句话是如何触动了公主的心肠 , 难道朝朝真要进客 ?
但若公主真的铁了心让朝朝跟去京城 , 不论是入道观当道姑 , 还是入公主府当待诏 , 容家一点办法也没有 。
容考太太心中转念 , 当真如此 , 那此时只能顺着公主的意思 , 委屈朝朝先跟去 , 或是在路上或是进了京再想办法 。
她与公主虽几十年没见过面了 , 但公主这性子竟比少女时还有过之无不及 。
少女时的昭阳公主若喜欢了一样什么东西 , 不是自己不要 , 那是绝不肯撒手的 。
容考太太上船时弯腰驼背是装的 , 此时却是真的折了腰 , 正想等公主开口就再接话时 , 座上人又开了口 。
「 不如 , 就把你给了我儿子罢 。“
这番变故无人想到 , 座中人皆惊诧 , 连许氏都曾听说过 , 昭阳公主有个有外族血统的儿子 。
外族孽子 , 归朝之后 , 一直养在他外祖母 , 也就是当今太后膝下 。
这位大人的婚事 , 高不成 , 低难就 , 太后又不愿意委屈了这个从小养到大的外
孙 , 一直没有落定 。
这些还就罢了 , 但她的用词是 “ 给 “, 不是 “ 指给 “。
“ 指给 “ 是正室 ,“ 给 “ 不过就是个妾室 。
当得此刻 , 容者夫人先望向了楚考夫人 。
楚老夫人与她目光相碟 , 竟缓缓移开去 。
容考太太想的是以朝华已经定下亲事为由 , 拒绝这事 , 天家不破百姓婚 , 座中能有这个默契的就也只有楚家 。
偏偏楚考夫人方才还肯支应 , 到这事上竟退却了 !
楚氏心慌难抑 , 她求救似的把目光投向母亲楚老夫人 。
楚老夫人在帮容家得罪公主和沉黯不得罪公主之间 , 依旧选择了沉默 。
容考太太忍气吞声 , 喉口涌上腥甜 :“ 观主垂爱 , 只是我这个孙女已经 …...“E
经有相看的人 ? 这句必不能成 , 在相看而已又没落定 , 不算破婚 。
万一惹急了这女煞神 , 把朝华拙进那位大人屋里 , 这事就再无转国的余地了 !
“ 回观主的话 , 民女家中已经为民女定下亲事了 。“
这句出口 , 又是人人皆惊 。 几位者命妇闻言 , 目光在容楚两位老夫人身上打转 , 都以为是楚家要接下这事 。
楚老夫人压下讶异的神情 , 心头直打鼓 。
若是容家不要脸面 , 当着公主的面说跟小六在议亲 , 她该如何是好 ? 容朝华要是真那么说了 , 也 …... 也只能咬牙应下来 。
楚家两个儿媳妇程氏与杨氏的目光也都落在朝华挺直的脊背上 。
杨氏看了眼婆母 , 要是容朝华敢张口 , 她是拆穿 ? 还是捏着鼻子吃黄连 , 把这
门亲事给认了 ?
她心里不愿意 , 但也知道事关重大 , 要担就只能两家一起担 。
进而又想 , 容朝华要真用这种法子进了楚家的门 , 这辈子尽可拿捏了 。
余世媒又是身子一动 , 好在她和母亲的座位靠后并不惹人注意 。 许氏虽也为了朝华担心 , 但到底情分不深 , 不至失态 。
只有余世娟知道 , 朝华与秀才沈聿已经定情 , 难道她要在这个当口说出来 ?
“ 是哪家儿郎 ?“ 观主这回依旧没看容老夫人 , 她目光颇有些玩味的扫了楚家 /
一眼 , 只等朝华回答 。
朝华自知船上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她一人身上 。
她姿态端肃 , 声音清越 :“ 是民女父亲的故交之子 , 姓沈名聿 , 如今正在万松书院求学 , 长辈们说定 , 秋以为期 。“
秋以为期 , 便是八月省闹之后约定
婚期 。
最先松了口气的 , 反而是楚家 。
容考太太脸色大定 , 她笑着点头 :“ 确是如此 , 容家清明大祭时 , 沈家儿郎也在 , 在座诸位夫人都是见过的 。“
她不说清明那天是开祠堂上名 , 只说大祭 , 那意思就是都已经请沈聿来观容家祭祀了 , 确实是未来的孙女婿 。
楚老夫人刚才不帮 , 这会儿开口了 :“ 确是见过 , 一表人才 。“
观主的脸色骤然变冷 , 她拔弄着腕间紫番罗水晶念珠 , 喵笑出声 :“ 来人 , 去问问到底是不是 。“
容老夫人本待下船之后立时认下这门亲 , 许给沈家儿郎好处也好 , 多备嫁资也好 , 官途打点也好 !
总之 , 今日必要将朝华和沈聿的婚书落定 !
万没想到 , 昭阳公主竟会当场派人去问 ! 她明明今日是头一回见到朝华 , 为何如此紧抓不放 ?
朝华也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 她察觉出不对 , 但又不知哪里出了差错 。
画舫已经驶到了湖心 , 除了舫上派人坐小舟去问 , 根本没办法偷偷派人下船去报信 。
朝华脸色微微发白 , 昭阳公主看了朝华一眼 , 雪白指尖依旧在拔弄着念珠 , 但她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 竟笑起来 : “ 起来罢 , 大家坐着等 。“
“ 鼓乐呢 ? 奏起来 。“
端阳大节 , 万松书院中的本地学子都回家过节去了 , 留下的都是家在外地的学生 。
膳堂今日裹了两种粽子 , 每个学生一人发两只 。
徐年提溜着粽子道 :“ 这哪够吃 , 咱们还不如普济堂的孤者 , 听说余知府给每个孤考发四只粽子 , 三十文钱呢 !“
楚六没回家去 , 但他家里早早就送了精美的粹子食盒来 。
还给楚六的学舍门口挂上了菖蒲艾草 , 给学舍窗户贴上红纸剪的吉祥葫芦 , 腹得楚六满面通红 , 气急败坏将下人们赶走 。
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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