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入魔之人最后的归宿多是疯魔后自爆。

于是守湖人便定下了一条规矩，在群体之中有哪个人已经到了这个阶段，那么就提前将他处死，这样来保证群体的存活。

所幸陈家村人的修为都不高，魔气的蔓延和进展程度比较缓慢，若没有什么大的意外，是可以安稳地活过一生的。

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也如同陈家坳的陈家村人一样，成家、生子，但和外村的人不同的是，他们的孩子生下来便灵根缠绕魔气。

有魔气，就不能去村子里，仍然只能守在湖边当守湖人。

如果只有自己，那或许还有守护一方破釜沉舟的决心，可自己的后代也是这样，那不就是要绝了自己这一脉吗？

“他们也尝试过和村里没有入魔的人结合，但只要有一方身上带了魔气，生下的孩子也自然带着魔气，”陈青君道，“所以守湖人便不再成家生育，陈青野就是那一代出生的孩子，他之后，守湖人的数量只有每年减少，不再新增。”

孩子代表着希望，可希望生下来就没有希望，那谁还会去生？

“这不公平，”江晚念说道，她想了想，“我家有飞舟，可一次性载数十人，如果可以的话，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或许可以带他们去冥夜谷。”

陈家村人无法去冥夜谷，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对他们来说，冥夜谷的路途太过遥远，他们本就只有炼气和筑基，要靠双腿还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

飞舟虽然不如飞梭快，但比人直接走过去要快很多，而且有着一定的安全性。

陈青君却道：“他们走了，谁来守湖呢？”

这句反问让江晚念一愣，她转过头，从细嫩绿草的间隙里看到陈青君的目光盯着山崖之下，江晚念也探头看下去，正午时分，巨大的湖面上反射着太阳细碎的光芒，那是山谷的最底端，太阳只有升到恰好的位置，才能迎来这短暂的灿烂。

山顶到山底的距离太远，江晚念感受不到那里面的灵气和魔气的情况，只能用尽眼力，看到上面的阵法反射出的光，以及那些零零散散在湖边上的、从这里看来如同蚂蚁大小的守湖人。

一天里能见着太阳的时间不多，他们都趁着阳光正好的时候出来晒太阳，顺便准备午饭。

突然，江晚念看到湖面似乎有了一顺的波动，她下意识地以为那是穿过山谷的风带来的波浪，可湖边的人却紧张起来。

为首的那个下令，大家有条不紊地飞奔向湖的四周，她看到那明亮的湖中心，似乎有什么黑色影子潜伏在湛蓝之下。

但很快，阵法亮起，那团黑影被压了下去，湖面再次恢复了带着小涟漪的平静。

那就是魔气吗，江晚念想。

她现在再来思考陈青君的话，他们走了，谁来守湖呢？

灵湖旁的守湖人不再有后代，人数一代比一代少，陈家坳的陈家村人见到守湖人的这个状态，谁敢再冒着魔气入体的风险去担守湖之责呢？

更何况，原本他们去找灵湖，也是当年被世家欺压的权宜之计，那本就不是他们的家乡，他们又为何要去冒着风险做这些呢？

江晚念现在才意识到，其实现在守湖人和陈家村的人，似乎已经形成了两个村落。

“村子里的人，其实想放弃灵湖，”陈青君低声说道，“我听到过村老们私下的商议，说想要将灵湖直接交给仙盟算了，但是，仙盟态度不明，所以这事才一时搁置了下来。”

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净化、需要耗费多少钱才能净化的灵湖，对仙盟来说是鸡肋，所以他们暂时将这里划定为仙盟的保护范围，却又不派人常驻，打的还是帮助陈家村的旗号，面子里子都挣了。

“但你想帮守湖人，”江晚念侧头说道，“所以你去了宫学，想进仙盟，还拿了那么多灵石。”

村里人想要放弃这片灵湖，自然不会有多少灵石投入，而陈青君想要救这片灵湖，或者说想要为帮助守湖人出一份力，所以才会那么拼地修炼、赚钱。

“是，”陈青君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爹，娘拉扯我到六岁撒手人寰，我吃百家饭长大，大人们在吃喝上对我照顾，但是那些小孩会欺负我，别人被欺负都有家人撑腰，我不行，我还欠人家家里一口吃的，所以不能乱告状，只能躲着他们走。有一次被欺负得狠了，就跑到了灵湖附近，陈青野的爹救了我，他去找当时的村长说了话，那帮小孩的爹娘教育他们收敛一些，我才好过点，所以从那之后，我就没事就去灵湖那边晃荡，认识了不少守湖人。”

江晚念明白了，青君在孩童时期受了守湖人的照顾，自然了解到了守湖人的过往。

“所以你想报恩。”

“也不算报恩吧，”陈青君笑了下，“我只是想帮帮他们，但灵湖被魔气污染得太严重了，我就算努力去赚灵石给阵法用也是杯水车薪，所以就想着要不先想办法进仙盟，然后再主动请缨来守湖，这样……或许他们就能卸下这个重担了。”

原来是这样。

因灵湖需要守湖人看护净化进程，成为了为他们的容身之地，可现在也成为了困住守湖人外出脚步的枷锁。

但困住守湖人的只是这一片湖水吗？江晚念想，她看向底下忙碌的人，想着陈青君说的话，想起陈家村里的人。

能困住人的，只有感情。

守湖人也不是守这一片湖，他们在守整个陈家村，保护着村里的人、村里的孩子，所以他们的首领被称为“村守”。

而陈家村人也知道，守湖人与他们血脉相连，所以他们想要放弃灵湖，却顾及守湖人的去留而迟迟没有动作。

江晚念甚至已经感觉到，两边似乎有了某种默契，他们都在等。

等最后的守湖人“消耗”完，等最后一批守湖人死亡，两边身上的“担子”就都消失了，这片只短暂归属过陈家村人的、如同烫手山芋般的湖，便会被彻底放弃，至于仙盟想要接手或者就那么放任它被魔气污染，都无所谓了。

可陈青君不想这样，或者说，她还想着靠自己微薄的力量，有朝一日想要净化这片湖水，让现在这些守湖人们在还活着的时候，获得自由。

江晚念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净化阵法需要多少灵石？”

陈青君听她这么说，便知道这大小姐心里在想什么，她伸手轻轻拍了拍江晚念的脑袋：“可算了吧，你就算掏出一箩筐极品灵石，他们也不会用的，毕竟——”

她对江晚念挑了挑眉：“‘狡猾的世家肯定又在谋划着什么阴谋诡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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