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用赶时间,我上楼时就悠闲了不少。
从二层经过时,一阵银铃脆响飘入我的耳朵,我恍惚觉得有道黑影晃了一下,愣了几秒,探头朝第二层的走廊上看去。
一个挨一个的雅间隔扇门里透出的金红灯光将昏暗的回廊烫出窟窿,门内亢奋的嘶吼声和癫狂的哄笑声此起彼伏。
牌九撞击桌面、筹码哗啦啦倾泻、骰子在骰盅里磕撞,每一次开盅都伴随着欢呼和尖嚎……
我的思绪像是被这些声音牵走,双眼迷离,听得入神,突然,一声轻笑紧贴我的耳膜,似乎有气息流过,吹动耳朵上细小的绒毛。
我骤然回过神来,银铃声消散前的最后一抹余音在脑海里滑过。
站在这里的仅我一人。
我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操!不会又撞鬼了吧。
轻松愉快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我一步三个台阶,“蹭蹭蹭”地跑到了三层。
三层的栏杆前还站着那个墨兰斗篷男人,他连姿势都没有换,津津有味地观赏着楼下的琵琶舞。
我走到他身边,他也没有动。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离他距离近了和站在下面看他的感觉不太一样。
我也伏在栏杆上,“你为什么能来浮光一阙?”
他晃了一下,将脸转向了我。
“你猜?”
他声音流泻而出的那刻,连空气都旖旎了三分。
那音色既不似男声的粗粝,也不似女声的娇柔,而是慵懒微哑的磨砂质感,酥麻入耳。
我反应慢了半拍,随即沉下了脸色。
哇哦,好幽默好神秘好令人着迷。
他不会是想让我这么以为吧。
真是给他脸了,现在烦着呢还让我猜,我猜他爷爷个三角大裤衩啊!
我忍着砍死他的冲动,“你认识我?”
他笑了,“很高兴见到你哦,盈妃娘娘。”
我伸出手,拨弄了一把他斗篷上的红宝石流苏,然后看着它们摇晃,他没有阻止我的动作,我却能感受到落在我脸上的眼神。
肮脏、恶劣、腐烂。
“陛下的双死蛊、鹿山之行的九结丹和陨心、北地和世家的勾结、姜梧庭造反、冬生和活杀大阵,这桩桩件件都和你们般若圣殿脱不开干系吧。”
“但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通,圣殿掺合了这么多事,到底想得到什么?”
他笑问:“或许是想挑起战争?”
我:“从表面看,这的确是唯一答案,起初我也是这样以为的,但后来我发现了个有意思的事,在这些事情背后,每回到了关键时刻,圣殿的影子反而消失不见了。”
“精通蛊毒之术的人是你们,秦玦双死蛊却是北地的人动手引出来的;鹿山之行结束后,抢星石之心和九结丹的是北冥和我,你们明知这两样东西有多重要却不曾现身。”
“你们将冬生和活杀大阵带给蒲四平却不告诉他活杀大阵的隐患,冷眼旁观姜梧庭成为孤军失败而死;到了最后,万人活杀大阵竟成了伏不厌和他父亲之间的算计与勾心斗角,圣殿就任由最后的武器化为泡影。”
他又问:“或许圣殿只是想借旁人的手,并不想承受皇上的雷霆之怒呢?”
我反问他:“你觉得有几个人在谋反的时候会想后果?”
他停顿了几秒,见他没说话,我又道:“如果知道谋反的后果,这天下还有想谋反的人吗?既然敢谋反,那一定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去的,所有谋反的人固然恐惧失败的下场,但畅想胜利的成果才是这类人的本性。”
“至于你们,出尽了恶毒阴损的法子,我想你们多半是不会考虑后果的,承受皇上的雷霆之怒是预设了失败,对于你们来说,明明有成败在此一举的机会,却选择在关键时刻隐身。”
“除非有种可能,圣殿自始至终都知道北地胜不了皇上,你们和北地结盟,是为了把北地往死路上引。”
“我想不通的就是,般若圣殿在域外之地,即便北地贵族被削弱,那也跟你们是不相关的两股势力,加强的是皇权统治,你们费这么大功夫,一点好处没捞到,最后为他人做嫁衣,这是为什么?”
他背靠栏杆,懒散地伸着腿,斗篷底部绣着的一圈海棠花荡开。
“没什么目的,如果非说有的话,那大概就是想帮娘娘把筹码加得更大些,把游戏变得更有趣些,娘娘已经想不起来了,你和圣殿颇有渊源。”
他纤长苍白的手指敲击在栏杆上,每一个字都说得慢条斯理,理直气壮,“这本就是场,只和娘娘一个人玩的游戏。”
“玩”字充斥着血腥的红色,分不清是血滴还是红宝石。
我用“大师我悟了”的眼神看着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后退了几步,“你们是纯犯贱对吧。”
“冬生临死前说不会放过我的人就是你们。”
我身后来的人是江惟,他提着一个盖了层布的竹筐,递给我一副手套。
我缓缓戴上手套,眼里流露出骇人的杀气。
倚在栏杆上的懒散男人站直了身子,“你想干什么?”
我露出一个狼的微笑,将手伸进筐子里摸出一大块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了过去。
“你们不让我好过对吧?”
他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多出来的一大块脏污,恶臭瞬间围着他散开。
是……混合起来的菜叶马粪加烂泥?!
斗篷下他戏谑轻慢的眼神凝固了,神情逐渐变得可怕,他刚要张嘴骂,干呕了一声。
我朝江惟使了个眼色,大喝一声:“快!使劲扔他!”
江惟的手套早就戴在了手上,听到我一声令下,他把筐子放到栏杆上,我们两个人四条胳膊,差点抡出了火星子。
墨蓝色的奢华斗篷已经变成了深褐色,男人脚尖一抖,转身就要往后跑。
筐子里的东西三两下就被扔没了,江惟跃上栏杆,在栏杆上快跑几步,扶着前方的柱子一个旋身,稳稳落地,挡在男人的身前。
男人帽檐下的宝石都黯淡了不少,被熏得恨不得割下鼻子,手悄悄伸进斗篷下藏着的一个小金盒。
他晃了晃金盒,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该死!这股恶心的臭味削弱了蛊虫!
他恼怒地想着要如何将周妧折磨死,一个臭鸡蛋啪地砸在了他胸前挺立的一点,他瞪大眼睛,嘴唇颤抖,僵直着身子看灰绿的液体顺着斗篷的褶皱往下流。
我用胳膊捂住口鼻,恶狠狠地骂道:“贱手往哪儿摸呢,就你这上不得台面的阴沟臭虫还想暗算我?”
“赏个臭鸡蛋给你补补脑吧。”
自从伏不厌跟我说背后教蒲四平养鬼的是般若圣殿,我就想到迟早有一天会正面对上他们。
般若圣殿的人擅用巫术,我借着给秦玦要伤药的机会特意找御医问过,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预防蛊虫。
而之所以能猜到这个斗篷妖男来自圣殿,是因为我在楼下找人时,突然想明白了“故人”的意思。
“故人”有特定人选,一定也是系统的某种暗示。
这个任务是系统升级回归后的第一个任务,系统重启带给我的最重要的信息是,我失忆了。
这在“系统”里产生了一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就是,我已知我失忆。
在此之前,我还没找到能证明我失忆的客观证据,失忆就仅是一种猜测。
在此之后,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不见故人终不回”,且故人还是个谜面。
系统不会告诉我无关紧要的事,那么“失忆”是否可以当作一个条件,成为找到故人的指向性信息。
我的失忆只和谁唯一相关?
那当然是造成我失忆的人了。
今晚我看到谁任务成功,谁就是造成我失忆的人。
所有可能性排出后,就只剩般若圣殿了。
眼看我就要跟着秦玦回京了,如果在北地还有谁是我该见而未见,怕是唯有自始至终阴魂不散的般若圣殿了。
御医告诉过我,域外之地的人精通以蛊施巫,不同的蛊虫威力也不同,这在中原等地往往被视为邪术,流传不开,所以知道细节的人也极少。
但据说只要不是极阴损的蛊虫,马粪这种气味重的东西是能对蛊虫起到抑制作用的。
我这才在上来前告诉江惟让他去收集点马粪臭鸡蛋什么的再来三楼找我。
怕的就是圣殿的人跟我使阴招。
为了印证他是圣殿的人,我才问他为什么“能”来浮光一阙。
我见乔云州和房知弗的第一眼就表现出来了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居然完全不惊讶,彼此间又认识,那我想他俩多少是知道我失忆的内情的,极有可能,他们也认识这位“故人”。
这样的话,造成我失忆的般若圣殿的人怎么可能会来站在我这边的乔云州的地盘。
斗篷男玩味地回答你猜,其实从侧面印证了,他承认了我问句里暗含的否定意味。
他不能来浮光一阙,他就是般若圣殿的人。
那还等什么,不打他打谁?
斗篷男被臭得浑身哆嗦,但一前一后两条路都被堵住,他索性扶着栏杆,弯腰干呕了好一会儿,生生吐出了胆汁。
我站远点看笑话,“你说说,你干坏事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才是过街老鼠的待遇。”
他说话的动静很小,生怕一激动就吸入过多恶臭的空气。
“……你以为,你的乔云州就有多干净吗?”
“首先,他不是我的,其次,他真的挺香喷喷的,和你这种……”我打量他,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没法比。”
斗篷男一恼怒,不小心多吸了几口空气,这次他的腰彻底塌下去了,险些都没撑住,又吐了好久。
“你……知不知道,六楼的人……每晚都在这里玩些什么?”
“你知道浮光一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他声带受损,沙哑的声音很快就在我和他之间散开。
在他身后的江惟望向我,一双无波无澜的大眼睛镇定到冷酷,他往屋顶上看了一眼,表情不自然,但什么都没有说。
我:“在玩什么?”
他开始狂笑,仿佛闻不到了那些恶心的味道,“上面都是些北地的大贵族,他们在斩美人劝酒。”
我的脑子“嗡”地长鸣了一声,“什么?”
“他们来得时候都会挑些美貌的男女奴隶带上,越多越好,既为攀比斗富,也为喝酒取乐,美人行酒,谁若不能饮完杯中酒,那便斩下斟酒的美人头。”
我透过廊外亮如白昼的灯火,看着楼内浮动的近乎暴烈的金碧辉煌,喧嚣的舞台周围,各种声音都变得模糊,宛如地底回响的呓语。
无数名贵香料似乎比空气还要重还要多,使人溺毙其中,压下细微尖锐的一缕血腥。
我浑身发麻,迟迟无法回神,突然觉得可能马粪味要更好闻。
在没人发现的地方,楼梯拐角下偷听的国字脸狂喜,他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
*
乔云州的屋子里被抬进来了几个巨大的紫檀木箱,每个都需要两人才能抬动。
这些箱子被打开时,整个屋子亮得刺眼无比,宝石折射的冷焰在乔云州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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