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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他的诧异

“他说什么呢。”女人问。

乔潭立顺温诚视线回头一看,只觉得眼熟,“你俩后来还有联系呢。”

“没有。”

乔潭立就说他,“你也真是,和小姑娘过不去。”

“没,”温诚移开眼神,“我可懒得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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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那俩是乔潭立和上回的相亲对象。

几天前温诚先和姑娘见了面,得知她叫周琳,刚从北京回来,专业是学前教育,也是幼师,望海是周琳老家,人在外漂泊七八年,温诚说,这叫学一身本事,最终反哺家乡。

周琳只自嘲笑笑,她社恐不爱表现,学前专业必须唱歌跳舞,什么两只老虎跑得快。工作后更不适应和孩子打交道。

用周琳的话说,“太烦,太操心,不光孩子,家长个顶个奇葩。你要客气,他们就上纲上线,孩子哭了怨我,肚子难受怨我,不午休也怨我。哪有一身本事呢,无非灰溜溜住爸妈身边,回老家,家乡总能包容人,不过咱老家也是一线,挺不错的。”

周琳觉得她很落魄,披拂一身尘埃,最终只有家能收留自己。

家乡就是这样,热烈,朴实,包容,亲切,山水土壤将你哺育成人,你习惯了这座城的底色,忽然觉得乏味,想去外面闯荡,体会过滴水融入江河的繁碌,螺丝螺母被迫高速运转的痛苦,看到那片天,那轮月,忽然想回家了。

想再体验幼年时被包容的感觉,包容你的风尘仆仆,你的一身狼狈,还有你疲累的骨血。

温诚今天来二次赴约。

中秋过后第一个周末,三人又在星巴克约顿咖啡,周琳减肥,只点美式和蔬菜沙拉。

话题始终很沉闷,周琳问温诚,似乎对他挺有兴趣,“上回还没问呢,你做什么的?就是那个奢侈品公司,好像还是总监吧。”

乔潭立看周琳眼睛恨不得扒温诚身上,猛灌几口咖啡,嘴苦心也苦。温诚瞥一眼他,差点没被那黑脸笑喷,歪一下头抬眉示意:你上。

乔潭立心中暗骂,老子相亲你荡漾什么。

乔潭立故意告诉周琳,温诚是策划部总监。可惜人品堪忧,否则为什么有钱有姿色的男人,二十几年没女朋友呢?不仅如此,他还掀温诚老底,说高中那会儿就寡,每天坐桌子上学习,眼都不带往女同学身上瞟的,来找他问数学题,他嫌人家不用功。

“看到了吧,这么没情商一男人,嘴贱,还寡。”

周琳只笑笑,捏着吸管搅拌咖啡,“所以你们是高中同学?”

“是啊,我俩高中两年同学。”乔潭立伸出两根指头,努力在周琳面前表现,他再不成一桩,就该自卑到底了,“到现在认识七八年了。”

其实乔潭立和温诚挺像的,同样嘴不着调,但特别聪明。重点高中要成绩,每年必须出多少个名额的双一流,所以高一暑假硬性要求分班,他们自然毫无悬念,统统理科1班。日常相处挺不错,只是一次小插曲,乔潭立差点和他约架去。

乔潭立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摸摸后脖颈,“也不算打架。”

“那是什么?”

周琳很好奇。

温诚斜眼瞧他,佯作冷笑一声,“说出来是给你自己丢人。”

“好像你就光彩了一样,要丢一起丢,”乔潭立来劲儿了,满腔热血,“起因是一个女同学。”

理科班男生多,乔潭立用狼多肉少四个字形容,学委是挺清秀的女生,报道那天自我介绍声音也柔柔的,乔潭立当时就想追,也是受了那句话荼毒——高中不恋爱后悔一辈子。放学默默跟人家后面同路,走林荫小道里远望人家背影,中午充饭卡买饭,两份,端她面前,课间再装傻充愣问人家数学题,慢慢的处熟了,放学还能替姑娘背书包。

要不说小丑圣体呢,乔潭立当时觉得窗户纸马上捅破了,依据为每天去食堂,面对面吃饭那女生经常抬眼看自己,结果表白那天惨败,女生说我不喜欢你。乔潭立问为什么?那吃饭还老看我脸。

女生也挺直白,“是么?那你误会了吧,我在看你后面坐的人,因为他和你走的近,所以我才同意和你上下学。”

乔潭立快气死了,一心想和自己好哥们儿干个架,但其实他打不过的,他耸了,他临阵脱逃了。

“不谈是对的,”乔潭立说,“要真谈成,就我那脑子,肯定一门儿心思扑在谈恋爱上面,哪还有后来考大学的事儿啊。”

温诚和乔潭立不在同一所大学,前者在江苏,后者在上海,不过从本科到研究生,六年间还保持联系,他们会在节假日去对方城市小聚,喝点酒,听首歌,储备能量,这样就有动力在错综复杂的地铁线、四平八稳的道路中辗转。

这桌的三人相谈甚欢,难以界定他们何种关系,说是来相亲,却从爱情聊到天南海北,仿佛只是普通的,相交多年的挚友,大城市年轻人就如此,互不相识,坐一块儿自来熟,很容易有共同话题。

温诚这杯冰美已经喝完了,却一点不清醒,似乎咖啡豆闻多了也会醉,他靠上椅背揉揉太阳穴,听乔潭立问周琳,“我们讲了这么多,我还是想问问你,比如你们女生,比较喜欢和哪种类型的男生在一起,哪怕做朋友也算。”

周琳沉吟片刻,“做朋友的话,我觉得都ok啊,这么些年,我男性朋友多得数不过来了,做人么,别太孤僻,走哪里都会有朋友的。”

换句话说,过于另类,就没朋友了。

温诚莫名其妙就想到宋槐,她朋友少,他也同样不爱交朋友,也是进入社会才变得健谈,变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才知道融入集体拓展人脉的重要性,人类毕竟是群居动物。

当温诚目光再次飘向刚才角落时,宋槐已经不见了。

她最终没有鼓足勇气,趴在柜台前扫码下单,仅仅因为看不明白中杯大杯,为什么没小杯?能加水么?美式能加糖加奶么?

宋槐去卫生间洗手,冷静冷静。

她无法预测未来某月,自己会为一大笔启动金,天天来星巴克买冰美式,并送到陈丰面前:“陈总,早上好,您的咖啡。”

也低估了她生长速度有多野蛮,多迅猛,她会变成不敢想的模样,手握咖啡,脚踩高跟鞋,在上海的梧桐树间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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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衫联系宋槐,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深呼一口气,再次返回星巴克。

宋槐整理卫衣帽子,去了吧台,问店员可以扫码么?美式不能加奶?那就成拿铁了啊,那帮我来两杯美式吧,半糖加冰可以吗?与此同时,温诚心思全然游离到她身上,目光略过桌椅人影,在宋槐那张嘴上停滞,许久没挪开。

这个角度恰好观察到宋槐侧脸,卫衣牛仔裤运动鞋,薄薄一道人影,他第一次以这种方位打量,吧台光影昏沉,圈圈点点坠落,她站姿比洗车时笔挺,神情也放松,捧着手机,嘴角微扬盯屏幕敲字,视线扫过秀气鼻梁,上移,温诚无法看到那双眼。

——明明水润好看,却十足冷清寡淡的一双眼。

只有微翘的睫毛,轻轻颤动。

他视线追随着,目送她推门走出星巴克,站在城堡下脱鞋换袜子,对妹妹亲昵笑笑,手拉手倒进海洋球里,再然后,就看不到了,她身躯淹没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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