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被迫暂住江家客房，每日都要承受江夫人如刀似剑的目光。
更煎熬的是，江御白坚持每顿饭都要唤我去正厅，与他们夫妻同席。入府三日，我竟没一顿能安心吃饱。
这是何等尴尬的场面！
“你怎的都不动筷？好歹吃些再走。”
江御白闲事儿不大，竟亲自夹了块鱼肉放进我碗里。
我看着碗里的“毒药”，偷眼去瞧桌对面的江夫人。她执箸的手微微一顿，玉镯在腕间清脆一响。
“我自己来……不要给我夹。”我慌忙按住碗沿。
“就是见你总不动筷才替你夹的。”江御白竟皱起眉头，反到先生气，“这般不知好歹，饿死在江家可没人收殓。”
“不至于不至于……”我硬着头皮咽下鱼肉，又偷瞥江夫人。
她神色如常，连眼睫都不曾颤动半分。
这般平静，反倒更叫人胆寒。
我默默放下筷子，“要不……我还是去住客栈吧……”
“不行！”江御白突然拍案，碗碟叮当作响，“你人生地不熟又失了记忆，若遇上歹人如何是好？江家空着的院落多的是！”
我望着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又瞥见对面江夫人眼底闪过的寒光，后背已然沁出一层冷汗。
“江夫人明鉴！我发誓对江大人绝无非分之想！我们素不相识，更不会做出任何逾矩之事！”
待江御白出门后，我悄悄溜到后院寻江夫人解释。这事必须说清楚！
江夫人挥手屏退侍女，将绣绷重重掷回篮中。
“我信不过的是那个负心汉。”
“负、负心汉？”
“自幼定下的婚约，他认识你后竟要退婚！如今你又突然出现，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休妻这等混账事！”
我连忙拍胸脯保证：“夫人放心！我绝对站在您这边！等我找到最后一个人，立刻离开江家！”
话音未落，我浑身一颤，踉跄着后退两步。
江御白是最后一个人！九个人凑齐了！我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夫人恕罪！我有急事必须立刻出门！”
“你慢些跑！当心摔着！”江夫人的叮嘱飘散在风中，而我已提着裙摆飞奔而去。
我跌跌撞撞冲回当初分别的客栈，可时隔三日，店小二哪里还记得柳砚清的去向。对着手链千呼万唤也无人应答，跑遍我们曾驻足之处皆寻不到那抹白衣。
也罢，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人要见。
“不好意思！京都供奉神仙的地方在哪儿？”
我随手抓住一个路人询问。那人挠头不解。
“神像？祠堂、道观、寺庙多得是，姑娘要拜哪路神仙？”
“我要找……”我急得跺脚，“就是天上来的神仙！蓬莱仙岛的神君！”
“哦——”路人恍然大悟，指向东南方一座云雾缭绕的矮山，“那山上有座冷清庙宇，供着位赤方上神。香火稀落得很，也不知管什么事的，姑娘不妨去碰碰运气。”
“多谢大哥！”
我话音未落，人已朝着他指的方向飞奔而去。
我冲进庙门便扬声唤道：“神像！大仙！爹爹！”
“爹爹不在。”
清冷嗓音自背后响起，我猛地转身。
“哥哥？”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跟前，“爹爹呢？”
“爹爹又去地府了。何事？问哥哥也行。”
我环顾冷清的庙宇，“哥哥怎么无处不在？”
哥哥无奈搬着我的肩膀转向一旁布满灰尘的神像，“这里供奉的是我。”
我踮起脚凑近神像，被扬起的灰尘呛得直咳嗽：“咳咳……长得不像呢。”
“凡人有没亲眼见过，自然不像。”哥哥突然伸手捏住我的脸颊，“说正事。”
话题又跑偏了，我赶紧转回正道上。
“黑无常说的最后一个人，我找到了！可是，我左数右数也凑不齐人数。”
“差了多少？”
我掰着手指数道：“我数数啊，闻、宁、夏、拓跋、江、贺，只有六个人，还差三个。”
“还差顾辞……三个人？不是只差两人？”
“当初神、爹爹确实说的九——难道，颜卿和柳砚清，算作两人？”
“重点跑偏了。”哥哥屈指弹我额头，“问题不在算一个还是两个，问题是，为什么条件达成，你依旧没有恢复记忆。”
我揉着脑门，“对啊！还是哥哥聪明。”
哥哥袖中银索倏地滑出，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不如把砚清绑来问问？”
他唇角微扬的模样，让我不由得为柳砚清捏了把汗。
“哥哥这是要把他绑起来，抽打逼供吗？”
“到时候哥哥会把鞭子交给你。”
我噗嗤笑道：“没那必要吧。”
“南风。”哥哥突然正色，“你此番重生所走的路，不觉得很像被人刻意安排，早有预谋吗？”
“……”
我怔怔望着哥哥严肃的神情。这个想法早在军营时就产生过，但发生了太多，我无暇去顾及这些。
“哥哥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让我去经历这些？”
“那个一直暗中注视你的人，知晓一切的人。他既不愿看你受伤，又一次一次将你带往是非之地。你不曾想过为什么吗？”
“哪儿有……他……他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左右所有的事吧。”
“他只需要在重要的节点令你走向通往必然结果的路。”哥哥叹息着扶了扶我的头，“哥哥从来都只当个旁观者，不愿去干涉你们的事，但这次……”他欲言又止，“哥哥不想再看你们这般纠缠下去了。彼此折磨的结果，只会两败俱伤。”
“……”
我们在京都城外的一片竹海深处找到了看似等候多时的柳砚清。
“事到如今，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砚清。”
我抬手拦住欲言又止的哥哥，指尖微微发颤。
“哥哥，我想单独和他说话。”
哥哥深深看了柳砚清一眼，身形化作一缕流光，消散在竹林深处。风过竹梢，簌簌声如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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