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天道?”
“万物情念、众生意志、生死轮回、自然法则、潮汐规律,皆为天道。”
“我不懂,”我把手里的白棋丢进棋盘,身子往后仰瘫在椅子里,“不下了。”
姬子笑着摇摇头,伸手入我的白棋盒取子自弈。
我又坐直了,抓住他的袖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何为万物情念?”
“七情六欲,爱恨纠葛,”他的视线落在我抓着他袖子的透明的“魂手”上,几不可查地笑了笑,“贪嗔痴妄,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都是情念。”
这本来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但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我抓紧手上的衣料,低声问他,但又仿佛已经知道答案了:“姬子的情念......还在吗?”
他嘴角勾起一个更大的弧度,抬眼扫过我的脸,平静地回答:“自然在它该在处。”
“那处是何处?”我看进他的眼睛,绵长眼波悠悠流转,其中载着一个浮浮沉沉的我。
“过去未来,无所不在。”他微笑着答。
那一道悠远眼波载着我在时空长河里来去漂流,在这个瞬间把我推进了无边宇宙、三千重天。
我皱了皱眉,放开他正襟危坐:“何为众生意志?”
“得失胜负,求不得,放不下,五阴盛,分别心......”他一一细数,随后看了我一眼,微微眯起眼睛笑,“一念执着,也在此列。”
“何为生死轮回?”我忽略他的揶揄,继续追问。
他笑着低下头去,修长指节将棋盘上子数慢慢点过,话音如流水潺潺:“花开花谢自有时,云卷云舒方自在。诸行无常,是生灭法。”
我不由得向前倾身,扶紧桌子沉声开口:“......何为自然法则?”
“天地万物,有其生则有其死,因果回环,时空运转,即为天命。”他脸上笑容淡去,放下手中棋子,缓缓坐直身体,便离我远了些。
我垂眼看着桌子上的棋盘,杀伐许久,此时白子已被层层围困,黑子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有无数后手,白子若要挣扎求生,便得自断一臂,但若看得更远些,便知道断臂不过换得一时苟延残喘,已是真正死局。
“何为......潮汐规律?”我探出手去抓住了他的手腕,要他靠近我说话。
他被我拉得一怔,几缕碎发从肩上落下,搭住了我的衣袖。我指尖传来他腕脉中神力血液涌动的韵律,仍然不急不缓。
他也垂下眼看了一眼棋盘,温和答道:“潮起如生,潮落如死,无不可生之灵,无不可死之物。”
那簇打在他脸上的睫毛像只蝴蝶,忽闪着穿越了千万个时空,却不经起一点涟漪。
我抓紧他,感觉几乎要把他弄疼,他淡淡瞥了一眼我的手,仍然古井无波一般。
“那若是......”我另一只手将棋盘任意拂乱,黑子再多精妙后手都尽数不见,满局残棋被我一把抓起掷入同一个棋盒,我捏着他的脸逼他看我,“如此破局,该当如何?”
“破局者自当受尽地狱苦,却未必能得清静身。”他的眼神隐含悲悯,我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他握住我钳制他下巴的手,却没有拉开,只耐心地说:“心生自然种种法生,只是殿下仍要珍重自身。嗔心既起,易生魔障。”
我看了他很久,久到刚刚一瞬间的茫然、愤怒、绝地求生欲念都如同退潮海水一般从我身上逝去了,我放开他,轻轻把我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来,正正坐好。
棋盘已乱,满地零乱棋子。
“姬子。”我喊了一声。
“我在这里。”他应道,俯身去拾地上棋子。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趴在棋盘上抱怨:“下棋怎么这么麻烦......”
棋子落盒的声音几乎像某种催眠曲,我闭上眼睛,意识一点一点滑落进黑暗,听到他低笑了一声,一股温和神力托起我的魂体送回林间小吊床上。
梦境里几个大字反反复复出现——
生死无常。
天命难改。
我还是在吊床上醒来,天光悠悠,晃得我眯起眼睛。
宁苦甜好久没和我说话了。他偶尔来不息山几次,只是远远地看我一眼,又很快消失不见。
我想到那天的争执,微微叹了口气。
姬子有时会外出——通过时空之门外出——所以很多时候我找不到他,也有很多时候我醒来,看到他安静地坐在我旁边看书。
该离开这里了,我想。
“以你现在的魂体,”姬子听了我的想法,伸手探知我神识,摇摇头道,“去不了什么地方。”
“我知道,”我啃着果子嘟嘟囔囔,“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去。”
他摇了摇头,一边把手上的书放下,收走我玩得一团糟的棋盘,一边笑道:“那殿下觉得,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我把剩下的果子一口吞了,利落站起身来。
我抓住他的袖子:“我想去趟长梦池。”
“好,”他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抓住我的手,“需要我怎么做呢?”
“你的法器,”我指指立在他旁边滴溜溜旋转的时空之杖,“借我一用。我魂体受损,还是得待在里面。”
法杖突然剧烈地转了好几圈,我不明所以地看向姬子:“他什么意思?”
他瞟了一眼,慢吞吞地开口:“他说......他害怕你。”
我皱起眉:“怕我什么?”
他手一伸,时空之杖化为三寸落在他手心,被他轻轻点了一下,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我:“他说,害怕你魂体不全,就又去拼命,剩下这一魂一魄,怕是要他散尽灵识去救你。”
“我......”我轻咳一声,心虚地移开视线,“那......你总有另外的法器吧,我......”
不等我把话说完,他掌心汹涌神力就将法杖淹没了,我眼睁睁看着他为法杖缠绕了一层又一层护盾,每层都是一个巴掌大的小时空,在将这些护盾打破之前,任何攻击都不会落在法杖,以及栖身其中的我身上。
光芒散尽,他才轻轻一挥手,时空之杖落在我手心。
“这下安心了?”他笑着问,却不知是在问我,还是问他颇通人性的法器。
我沉默了两秒,轻轻叹了口气:“......谢谢,姬子。”
“我不拼命,”我摩挲了两下手里的法杖,“我只是去见故人,要个答案。”
姬子笑了一下,手心聚起神光,前方空间破开,露出另一个神界的面貌——和不息山差别太大,几乎晃了我的眼睛。
我扫了一眼,俯下身抱起趴在我手边的烛龙,他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时空裂隙,又看了一眼我,干脆地一甩尾,冲进了那个新神界。
我无奈地看着空空手心,摇了摇头,附上时空之杖穿梭而去。
姬子的声音遥遥传来:“长梦池三日后,我来......送你去别处。”
我踏入长梦池,迎面扑来的凡尘气息让我有一瞬恍惚。
这里和我之前去过的任何一个神界都截然不同,几乎像一个人间的国度。满城烟火、市井繁华,汇集成一副动人画卷,不知是三千重天中哪个世界被投影在这场大梦之中。街头巷尾游荡的不是凡人,是各界修炼有成,渡劫升天的仙人,他们身处神界,却仍然游走红尘,人人欢声笑语,城中处处幻梦。
我抬头看了看,烛龙正化为原身在天际翱翔,他在忘乡时焦躁不安,现在却显得舒展悠游。
一颗耀眼的太阳倏然从三千红尘中腾跃而起,冲上云霄同烛龙打了个照面,夏无忧伸手摸了摸烛龙的头,轻巧地翻上了他的脊背。
我沉默着看了一会儿,从法杖中脱身而出。
长梦池主人在我显露真身的瞬间就有所感知,他向我望来,身影一闪,瞬间掠至我眼前。
“你的......”他明显地愣了一下,拧起眉毛,迟疑道,“肉身呢?”
我笑了笑,向他问好:“好久不见,无忧。”
他的身体轻轻一抖,胳膊抬起又落下,轻轻打在自己腿上,哑声道:“......殿下?”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殿下’,”我轻声回答,“但终究也算是我。”
他前行两步,张开双臂,却停在半寸之外,只是隔着虚空拥抱我,我几乎感觉他在微微颤抖,他的声音低沉,鼻音很重:“小殿下今天过来,我的一场长梦就醒了。”
“嗯,”我应道,“我来打碎你的美梦。”
他笑着摇摇头,起身站直了,眼神将我的脸庞仔细巡梭过一遍,才开口道:“虽然只是魂体,小殿下还是和当年一样......坏!”
他大笑着向我行了个怪模怪样的礼节,右手伸向我,戏谑地眨了眨眼睛:“小殿下大驾光临,请允许你的无忧之光用最崇高的礼节招待你吧。”
那双眼眸此刻不是刻意亲近的试探,反而盛满眷恋,像是已经注视了我百万年。
我接住他的手:“那就有劳——我的无忧。”
他的宫殿富丽堂皇,满眼黄金宝石、琥珀玛瑙,将空旷的大厅装饰得甚至有些拥挤——但殿内空无一人。
宝石光芒闪得我略有些晕眩,我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就看到他的大脑袋和笑意盈盈的双眼都在我眼前,他故作严肃地道:“嗯......看来小殿下不喜欢我的宫殿,要不我把它拆了重新建一个?”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把他的脑袋转向前方:“带路。”
他撇了撇嘴,但还是牵着我的手一直往更深更远的地方走去——明明可以瞬间去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却还是要这样一步一步前进——我们穿过金碧辉煌门厅,穿过葱郁馨香花园,穿过横跨天际的露台,几乎错觉要这样走到世界尽头,直到到达另一座略小一点、却更精致的奶白色建筑。
同刚刚我见过的奢华风格、尖顶飞拱完全不同,那是一座被阳光照耀着,泛出淡淡金光的宫殿。它圆润大气的主殿被三座高耸入云的尖塔守卫,在蓝天白云下熠熠生辉。
“这是我为小殿下准备的宫殿,”他低下头,似乎想要在我手背印上一个吻,最后却只是落在了自己手指上,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微笑道,“今天总算有机会让它见见主人。”
他头顶发旋温顺服帖,居然显得乖巧。
我犹豫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身体稳稳地立着,我却明显感到牵着我的那只手轻颤了一下。
过了两秒,他轻轻吸了一口气,直起身子,笑吟吟地看着我:“小殿下要不要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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