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高看了乔妄。
初做鬼时,魏渊曾听有些游魂闲谈,说有些隐士高人眼光毒辣,能一眼揪出夺舍的魂魄,乔妄修的是剑道,谁知道他是不是有些道行?
方才猜到乔妄有可能抛出自己并不是真公主这个猜测时,魏渊的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里,只怕他下一刻便要拔剑出鞘降妖除魔——天知道她堂堂恶煞,地府钦点,竟连一点防身的本事都没有,要是真死在一名小小剑修手中,可真应了句“出师未捷”。
好在,他到底道行不够,不曾赌怪力乱神。
“就算草民放肆吧。”乔妄摇摇头:“殿下应当是知道的,草民应下陛下之召,不过为报当时相助之恩。”
相助,这个词颇为微妙。几乎只一瞬,魏渊便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奇怪,他对明公主仿佛并无多少诚心实意的感激,兴许这一点恩情,还不及自己同乔小妹那几分相像来得值钱。
一时也不知,该庆幸他此刻表衷心,还是该丧气自己已经铁板钉钉受了怀疑。
那句“放肆”已经是魏渊能够想到的,最贴近明公主身份的喝斥,可还是没能打消乔妄的疑心。
或者说,他从一开始便笃定?
可是,魏渊还是不明白,乔妄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明明与明公主只有几面之缘,明明与明公主根本谈不上熟悉,明明……
“好奇,是也不是?”魏渊思索时,会不自觉咬唇,也不知是哪里戳中了乔妄,只见他又笑笑——他今夜仿佛心情很好,这已经是魏渊第二次见到他笑,兴许是见到了同伙,魏渊想。
“长公主殿下根本不会凫水。”乔妄又往火里撒了一把草药。
诚然如此,诚然如此,可……竟然是因为这个!
魏渊用力闭了闭眼,悔之晚矣,可生死关头,出于本能,藏也是藏不住的。
不对!
“当时你就在一旁看我在水中挣扎?”魏渊逼视着乔妄。
不然怎能发现此事?亏得魏渊还以为无人能来施救!
“殿下怎地这样想?”闻言乔妄玩味一笑,言辞不知真假:“恰似六月飞雪啊!当时我落得稍远,赶来时,眼见殿下自行上了岸。”
魏渊默然,想来是如此,一整夜二人交锋,乔妄都未有丝毫恶意——否则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
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平息片刻,魏渊重新躺下,盖上乔妄的外衣。
这外衣上不知染了什么香,初闻让人觉得安宁,此时魏渊只觉得烦闷,不由得往下扯了扯。
在魏渊原本的计划中,点破乔妄设计夜会同伙之事,拿住乔妄的把柄,单凭她有几分似乔小妹,魏渊敢赌,只要她不过度激怒乔妄,乔妄便不会杀她,相反,兴许话说得漂亮些,还能哄得乔妄供她驱策。
可现在好,既然互有把柄,为免两败俱伤,最好便谁也不要想着拿捏谁。
“孤自落水起了热,一直昏睡,想来,是喝了太医熬得汤药后才醒转的。”她闭着眼,闷声道。
谁料乔妄竟然就这样不依不饶起来:“殿下垂问草民秘事,草民也认了,难道就这样当作无事发生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位枯逢剑,竟然是这样一个无赖吗?
魏渊支起上身看他,却不慎碰到了右臂,“哎呦”一声。
乔妄大惊,忙双膝向此处一跪,伸手来托,衣角不慎叫火一燎,燃了起来,魏渊下意识要替他扑灭,却根本挣不开他托着自己的手。
好在乔妄动作迅速,扶稳魏渊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刀,将起火那半片割断。
一边动作,一边揶揄:“早闻殿下曾师从名家,武艺虽算不得高强,可也不至于如此……冒失。”
“少侠也不遑多让。”魏渊不让口舌:“何况,不是已经认定我是细作了吗?”
再端公主架子毫无益处,魏渊索性不再自称“孤”。
乔妄瞥了她一眼:“那么,我还要不要称你一声‘殿下’?”
“总归都是依你。”魏渊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不就是想探探自己的身份,这样的情况,说半句留半句即可,若隐若现才最真。
略一沉吟,魏渊道:“我本姓寇。”
半真半假,当年在教坊司时,魏渊花名蔻云,不过是取一个音同字。
“寇……”那一瞬间魏渊觉得自己有些眼花,乔妄不知为何笑了一下,眼中也晶亮,那笑容转瞬即逝,水光也如同眼花,几乎让人疑心是幻觉:“好,寇姑娘。”
“那么,寇姑娘扮作公主,又在图谋什么呢?”乔妄理理衣衫,又去拢火堆,就势问。
问这样直白的话,头也不抬,真就像闲叙一般。
“总与少侠无关。”魏渊仿佛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
“怎会?”乔妄佯装诧异:“兴许哪日,姑娘需要在下效劳呢?”
话已至此,魏渊已经明白了。
“说得这样好听。”魏渊明白了,忍着冷笑:“究竟是谁需要谁呢?”
难怪,今夜乔妄这样坦诚,又这样殷勤,魏渊起先还以为是因为乔妄的移情愈发严重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你今夜夜见同谋,你们的密谋,需要公主襄助,是吗?”
一瞬间乔妄仿佛有些愕然,若不是魏渊眼尖,恐怕当真要错过了。
这很难猜么?何必如此惊愕,魏渊仿佛感受到一种被轻看的不忿。
然而很快,这愕然被很好地收起来,换上一副熨帖到假情假意的老谋深算。
“啊,是啊。”乔妄笑得像只狐狸:“是有一些事,如果有姑娘相助,或许会更加顺利。”
魏渊不语。
“当然,若姑娘有何差遣,妄也必会投桃报李。”乔妄还在加码,似乎的确诚意十足。
“若我不肯合作,恐怕明日,陛下案头,便会摆上一份陈情表?”魏渊忍不住讥笑。
不待乔妄回答,魏渊便抢道:“罢了,多说无益,若是少侠真有心结盟,不妨拿出些诚意来,至少也让我知道,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
魏渊目光灼灼,乔妄苦笑一声:“便是你不许我辩驳,我也需说一声,若你不愿,我不会强拉你入伙的。”
见魏渊全然无动于衷,乔妄摇摇头,不再执着:“诚意……若说诚意,恐怕我将所有实情和盘托出,也算不得什么诚意。”
他下意识端正身体,可眼神似乎比魏渊还要茫然:“便是今日我跳崖来见的人,他们今日中午同我传信,说……我是羽族。”
“羽族?”魏渊挑了挑眉:“你?”
“是啊。”乔妄苦笑:“中午我在东苑收拾行装时,一支羽箭带着一封信射入屋内,上书‘欲查旧案,今夜面谈’,附了地址,正是上阳行宫外。”
“旧案?”魏渊疑惑不到一瞬,恍然大悟:“事关令妹?”
“正是,当时我不知是谁,心中也不曾拿定主意。直到下午在长安街上,路遇邀驾越诉,当时我护在你身后,不曾注意,再起驾时,我翻身上马,竟在马鞍下发现一张字条,写着计划有变,还附了坠崖之计。”
“让我猜猜。”魏渊摩挲着下巴:“他们还附上了能让你不得不去一趟的东西,证物么?”
乔妄叹了口气:“我也是关心则乱。”
魏渊“哦”了一声,了然:“看来证物是假。”
“姑娘这聪明劲儿可真讨人喜欢。”乔妄随口赞了一句:“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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