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见陈恂问起赵廞的事情,沈介从地上爬起来,也不及拍干净身上的尘土,便指向某处封土未干的土包,“赵廞的尸体就埋在那里。”
接着,沈介又在陈恂的目瞪口呆中,从容地指向另一处,“那里埋着的是赵廞的头颅。”
“赵……赵廞死了?”陈恂震惊了好半晌,才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是,成都城破的第二日,赵廞便在我父坟前引颈伏诛。”
“是……是你手刃的赵廞?”
沈介略一躬身,“那日的确是小子动的手。”
陈恂猛地反应了过来,竟是不顾斯文体面,上前一步,抓住了沈介的胳膊,“赵廞之败,可有你的手笔?”
沈介依旧是那个淡然的样子,简单将事情讲了,不过他并不肯自夸,只是将功劳大都推到了孟霁身上。
陈恂难以置信地盯住沈介,可不管他怎么看,眼前这个单薄的少年人看起来,依旧是那个尊长面前尔雅有礼的好孩子。
丝毫也看不出来,他能有如此忍辱负重的心志,与运筹出奇的智计。
良久后,陈恂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想不到郎君竟肯如此卧薪尝胆,沈公有此麟儿,九泉之下当无憾矣。”
说着,陈恂竟是朝着沈介一礼,“之前恂多有误会,实是感愧无地,还望郎君恕罪。”
沈介慌得连忙去扶,“功曹既是长辈又是恩人,怎能对小子行此大礼。”
陈恂直起身来,又拿眼睛去睇沈介,看了半天也不说话。
沈介倒也不恼,只是站在那里,任他打量。
半晌,陈恂不盯着人家看了,却是又叹了口气,“涧松以后有何打算?”
沈介垂手答道:“明彻想让我跟她回南中。”
诚如孟霁所料,沈介这个时候的确是打算退让的。
他一个人住在草庐中的时候,也好好反省过了——
明彻待他情深义重,自己实在是不该惹她生气的。
况且,除了婚事,自己又有什么不能顺着她呢?
明彻要自己一起回南中,那就一起回吧。
回去将此事跟孟伯父讲一讲,孟伯父为着女儿终身幸福着想,必然也是要阻止这段婚事的。
明彻就算是不乐意,等上一两年,她长大一点,知道轻重了,也就能放下了。
“南中……”陈恂沉吟一下,“涧松在南中还有亲人吗?”
“家父在世之日,曾在南中为介定下婚约。”沈介老实回答。
“胡闹!”陈恂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非是恂说话不中听,涧松你……你现在这个情况,难道还想要完婚不成?”
沈介那张清隽文雅的脸便有些发白,他摇了摇头,“小子身已残缺,哪里敢奢望婚姻。”
“既如此,你去南中做什么?你当主动退婚,难道等女方来做这个丑人吗?”陈恂循循道。
沈介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自己确实想要退婚,退婚书都写了,被孟霁掰碎了,可话到嘴边,他到底没说出口。
陈恂已经再开口了,“那位孟小郎君是你未来岳家的人?”
沈介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我看那小郎君确是个重情重义的,他家里断不会因为你被……你身体的缘故退婚。”
陈恂看了看沈介,见他面如金纸,略有些不忍,可到底还是劝道:
“想来就是你当面表示退婚,为情为义,他们也不会同意。又或者那孟郎君年纪小,不明白厉害,可你心里如何不清楚?断没有因此害了人家女娘的道理!”
有些事,沈介自己如何想是一回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朝早的阳光明明是那么轻柔,沈介却觉得,那日头毒得他几乎站立不住。
“功曹教训得是,明彻对我情深义重,我断不能恩将仇报。”
终于,在父亲的墓碑前,沈介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门婚事,乃是我孟家同沈家之间的事,几时轮到外人多嘴了?”
如果说孟霁最开始的时候,还对陈恂冒险收葬沈雍的义行,有几分敬意,此时那份尊敬也半点没剩下了。
陈恂肃然道:“陈某知道郎君重义,可难道郎君不为自家妹子着想吗?”
他看起来丝毫不觉得自己此举有什么问题,“沈介如今已是阉人,与郎君之妹实不匹配,郎君难道忍心自家亲妹守一辈子活寡吗?”
“没有什么亲妹,”孟霁满脸怒色,“我就是沈介的未婚妻!”
陈恂一愣,却是当场错愕失色,一双眼睛近乎失礼地,在孟霁身上上下打量。
孟霁实在是不符合陈恂心中女娘的样子,她甚至还在大声咆哮——
“退不退婚,由我自家决定,轮不到你们一个二个都跑来想做我的主!”
她简直要被这个瞎捣乱的大叔给气疯了,“你可知道这城内外都乱成什么样子了,若是涧松有个三长两短!我……”
话到此处,陡然间一个想法闪过孟霁心头,霎时间竟是令得她如坠冰窟。
“……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城中大乱,明知道沈介孤身一人无法自保,却依旧撺掇他独自出走……”孟霁难以置信地瞪视陈恂,“你还是觉得他应该死。”
见已经被看穿了,陈恂索性承认,“是,沈涧松甘忍奇辱,只为报仇雪恨,的确值得人称道。可若是他继续以阉人身份苟活下去,依旧会令沈公泉下蒙羞!”
“简直荒谬!那根东西,难道竟会比人命更重要吗?!”
孟霁哪里还听得下去陈恂这些歪理,她一把薅住了对方的衣襟,举着拳头就要打。
拳风之下,陈恂丝毫不惧,兀自凛然道:
“此事不光我如此想,娘子大可以去问问沈介在江左的宗亲,看看他们还肯不肯认这个阉人是他们的族亲!他们也会巴不得沈介死在了成都城破的那一日!”
他被孟霁揪在手里,勉力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维持着那个不大体面的姿势继续道:
“娘子身为妇人自是不懂,大丈夫立于世间,当惜生前身后名。沈介不肯同赵廞玉石俱焚,便已经是自取其辱!”
孟霁哪里肯听他教训,当胸一踹,直接把陈恂踹了个四脚朝天。
陈恂挣扎着要起来,孟霁却是一脚踩了上去,指着他的鼻子斥道:
“归根结底,不过是你们把那东西正经当个宝贝。有那东西,便自以为高人一等。竟是把尊荣脸面都建立在那东西上,简直滑稽之至!”
孟霁啐完扭头就走,两步之后却又霍然回转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刚刚狼狈坐起的陈恂。
“好叫陈功曹知道,即便沈介受了宫刑,可论德行,论胆识,论才华,某些人这辈子都是及不上他的,更是没资格对他评头论足!”
孟霁在气头上的时候,阿哈嗼是真没敢凑上去说话。
还是孟霁自己缓和下来后,一扭头,发现阿哈嗼耷头耸肩地跟在自己身后,不禁蹙眉道:“把头抬起来好好走路。”
“啊……诶!”阿哈嗼不防大王忽然跟自己说话,愣了一下,方才立刻挺胸抬头。
阿哈嗼本就是个高高壮壮的女娃,这么一昂首一叠肚,立刻便有了昂然姿态。
“这就对了嘛,”孟霁点点头,“做什么缩着肩膀。”
阿哈嗼察言观色,见孟霁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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