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远单骑疾驰,马蹄踏碎一地残霜。
皇后赐的马车被他留给了小红和吉祥——那辆描金饰凤的华盖车驾,此刻应当还在官道上慢悠悠地晃着。
他刻意选了这条荒僻的小道。
昨日,他带着李赫六年前赠的玉佩去见皇后,皇后猛地站起,变了脸色。
那玉佩似乎十分贵重?
皇后指着玉佩质问他如此咄咄逼人为何意,难不成真要毁了李赫的前程……
他不知道皇后胡乱猜测了些什么,可能误以为这玉佩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不过他并没有解释。
他只是将玉佩放下,说:“既是如此,臣恳切皇后娘娘去向圣上说个情,臣年岁已至,到了该回北疆的时候了。”
事情顺利得出奇,皇上就这么放他走了,还说那些下人厨役,他喜欢的都可以带走。他只带走了小红和吉祥。
那句“无诏不得返京”犹在耳边。
真是奇怪,这么多年来,皇帝百般不肯放他离京,如今得知李赫对他有情,便视他为洪水猛兽,痛快放行了……
也好,可以回家了。
横竖那人此刻......约莫正与武安侯府的千金执手赏花,吟诗作对。
晌午的日头渐毒,宁清远勒马停在树荫下。晨起赶路的疲惫涌上来,他揉了揉发僵的后颈,打算稍作歇息。
反正北疆路远,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解下腰间水囊灌了两口,忽然想起临行前吉祥塞给他的包裹。拆开一看,除了银子,竟还夹着张皱巴巴的王记糖铺票据,想是那小子舍不得偷偷塞进来的。
宁清远唇角微扬,吉祥看上去聪明,实际上傻得很,还尤为嗜糖。
那王记糖铺,他不爱吃,吃过一次就不打算去了,但吉祥和来福很是喜欢。
早知道,就让吉祥先去糖铺一趟了。
前方炊烟袅袅处该是个小镇,他随手将缰绳一拨——既然银钱充裕,去寻个茶肆歇脚也好。
这些年困在京城,倒真没好好看过别处的山水。
宁清远牵着马走进镇子,这小镇比他想象的热闹,街边支着各色凉棚,卖菱粉糕的、编草鞋的、补铁锅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客官尝尝新熬的梨膏糖?”扎蓝头巾的妇人热情招呼。
宁清远目光扫过摊位上粗陶罐里的糖块,摇了摇头。他摸出行囊里那张票据:“可有松子糖?”
妇人眯眼瞅了瞅:“哟,京城王记的方子!”她突然拍腿,“巧了,我们掌柜前年正从王记学徒回来——”
掌柜是个缺了门牙的大叔,接过票据大笑:“李记的玫瑰要腌足百日,我们这儿的只腌八十天。”他舀起一勺糖浆拉出金丝,“但多加了蜂王浆,甜得更透亮。”
竹帘一挑,甜香扑面而来,石臼里正捣着鲜红的玫瑰,案板上松子堆成小山。
宁清远开口:“要一斤松子糖。”
“好嘞。”
初春的风裹着柳絮,轻飘飘地掠过宁清远的肩头。他站在石拱桥上,看乌篷船慢悠悠地划过水面,船娘哼着小调,橹声搅碎一河金光。
桥头有个卖麦芽糖的老汉,正用两根竹签搅着琥珀色的糖浆。宁清远驻足,看那糖丝在阳光下拉出细密的金线。
一旁的街角支着个柏木蒸笼,白汽裹着荷叶香漫上二楼,卖藤编的大伯正把竹篾甩成浪花,货郎担上的风铃叮咚作响,早市人群如彩绸般流动……
宁清远看着热闹闲适的场景,吃着刚买的艾草翡翠糯米团,咬开是流心的芝麻馅,甜滋滋的。
正午,河畔茶棚里,他倚着斑驳的木柱小憩。粗陶碗里的薄荷茶清凉沁脾,老板热情地添了把新摘的桑葚:“自家树上结的,甜得很。”
宁清远谢过老板,指尖捻起一颗紫果,汁水充盈,确实甜得很。
对岸几个孩童正赤脚踩水,惊得游鱼四散。有只花斑小狗在岸边追着他们汪汪叫,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宁清远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午后,他拐进一条清幽小巷。
青砖墙头垂满紫藤,有个扎红头绳的小姑娘蹲在井边,正鼓着腮帮子吹芦管。
肥皂泡晃晃悠悠飘来,在宁清远衣襟上“啪”地绽开,凉丝丝的水珠溅在他手背上。
“送给公子!”小姑娘突然起身,将一只芦苇船塞进他手里,船帆是用嫩芭蕉叶裁的,叶脉还泛着青翠的光。
宁清远怔了怔,从袖中取出块玫瑰松子糖交换:“这个给你。”
小姑娘却摇摇头,踮脚指向巷尾:“公子能不能帮我把船放进池塘?阿娘不许我近水......”
“为何一定要放船?”他蹲下身问。
小姑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说得煞有介事:“船是属于水的呀,就像鸟儿属于天空,马儿属于草原。”
“好,我去给你放”,他接过船,把糖放进小姑娘手心,“松子糖属于你。”
池塘浮萍间,芦苇船载着朵野姜花缓缓远航。
宁清远看到一旁几个老丈在唱俚曲,便停下欣赏。
“后生尝尝这个,”白胡子老丈变戏法似的掏出个油纸包,“糖油果子。”
焦糖色的糯米球炸得酥脆,咬开是滚烫的豆沙,烫得他倒吸凉气。老丈们纷纷哈哈大笑。
离开时,他衣兜里多了把山核桃,是唱曲最响亮的那个老丈硬塞的。
日头西斜,在巷口遇见个编草蚱蜢的少年,青绿的苇叶在指间翻飞,转眼就变作栩栩如生的蚱蜢。
“送您。”少年把蚱蜢放在他掌心,“看您在这儿转,是找客栈么?前头有家‘春风楼’。”
草编的触须轻挠手心,痒痒的。宁清远摸出几枚铜钱,少年却摆摆手跑开了,背影雀跃得像只小山雀。
宁清远去了春风楼。
晚上,他准备洗漱睡下,望着盆里的热水,发起了愣。
恍惚间,宁清远觉得这样的日子离他很远很远,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自在了。
他的童年,说快乐也不快乐,总是在生病。后来到京城,就更不可能谈“自在”了。
不过,他这一路,倒也没有太多磨难,算是比较顺畅的。
所以,为什么他总是……不开心呢?
宁清远看着水里的倒影,自己也想不明白。
一连数日,宁清远都如这般,走走停停,还专挑荒僻小路走。晨起看山雾,暮时宿野店,竟比吉祥坐的马车还要慢上三分。
以至于,想找他的人一直找不到。
这日,行至一处杏花林,粉白花瓣落满山径,他正伸手去接风中旋舞的花瓣,忽闻身后马蹄声如雷,踏碎了林间寂静。
宁清远甚至来不及回头,手中缰绳已猛地一抖——枣红马箭一般蹿了出去。
“站住!”熟悉的声音响起。
宁清远却丝毫不敢停下,他俯身贴紧马背,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与急促的马蹄。
他太熟悉这声音了,往年秋猎赛马,李赫也是这样穷追不舍,非要争个输赢不可。
前方突然横出一条溪流。
宁清远毫不犹豫地催马跃过,水花四溅间,他听见身后传来更大的破水声——李赫竟连减速都不曾!
两匹马一前一后冲上山坡,惊起雀鸟四散。宁清远急转绕过一棵老杏树,枝桠“咔嚓”擦过他的肩头。
“嘶啦!”
身后传来衣帛撕裂的声响,紧接着是李赫倒抽冷气的低呼:“宁宁……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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