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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圣善人

白粟飘落眼睫,凉意沁肤激人,平秋苍括峰高仍飘雪。

仲夏寒天竟料峭,四野闻悲风。

横天的漆黑沉压在高塔之上,玄金链上挂悬的无数祭魂幡迎风掣曳,如生灵般蠕动翻滚的符文躁动。

渐落的盈白雪飘在发梢、肩头,明赫抬手撤出一道启阵的咒符,望着张定襄那双本该生有可窥内里真实的珀色灵瞳,而今真瞳被剜、空余窟窿的双目,踏进堪过膝的积雪里。

融雪侵寒,狂风化物,造化弄人,凛冽彻骨。

再见天日的张定襄推拒张蔺贴身搀扶,赤足在雪中蹒跚慢行,追着明赫未走出几步,跌倒在雪地里,怔痴地呓喃。

“如此亏欠,如此抱憾……”

少年意气,天骄傲才、绝纵之姿,偏为应劫难、遭逢大灾,昔日故事旧物,知己、挚友,待他再见天日时,皆不复。唯余残躯衰体,生前光耀、死后恶名,人间的诱利、亏欠,憾仇恩怨,皆随抔灰扬飞,与他毫无干系。

“如何能甘心。”

张蔺见此紧随,忙跪倒在张定襄身侧,意图将张定襄扶起,却受其身周护障所阻,难以近身。

白榆银硕,封山霜冻不流云。

明赫闻厚雪坠物声,转身瞥了眼堕身雪中衣衫单薄的张定襄,见其失神乱语间竟不自觉运转灵息施展障术,两指微搭破了那薄障,自锁囊选出一段深色布帛,纹案似符紊而不杂。

明赫将成匹是布缎撕作条带状,蹲身凑近,替张定襄缠目拢发,遮去颈上狰狞长痕。

缎帛原是于六吾城购置的寻常布匹,归山后施刻以符咒术法,倒已成有疗愈、匿隐、困缠和醒神的炼器。明赫本意欲按平秋众人所喜的形制花样,寻山城下的剪裁匠人裁制些薄厚的四季成衣,分赠予平秋山门内人,谁知耽搁到今日,布帛累堆成山,成衣未曾得一件。

寒窟内长年不见天光,张定襄灵台被封数百年,识念受损,躯身枯朽,初入现世实难见点光,灵兽毛羽所织的布帛加以术法篆刻,正好用以缠目暂隔天光,绕颈稍缓皮肉之痛。

“送你。”指尖抚过他颈间血痕,泛起丝丝温意。

自张定襄复醒出寒窟一路,褚清衍默声寡语,静立在明赫身后九尺外。他只以神念控剑,令渊渟浮飘在侧,青蓝的微荧亮茫蕴着一丝愈力,外散涵裹明赫,滋血润骨,望他好受些。

苍茫皑皑映得浅玄青的瞳眸骤黯,褚清衍清晓,明赫不知从何得来阴冥独有圣物,纵使此遭复生张定襄面表无虞,实则抵咒化怨受万恶反噬,伤得极重。

许是经久胜过摧心剖肝的灵缚病侵和为续其寿的缝筋织脉,令明赫极耐痛疼,竟生生苦熬着。

如他曾言,不单是这个世道,从前、往后,天运掌控的弈局之中,任何所求都要付出代价。

术法佩剑,皆为他褚清衍所有,明赫既不直言拒绝,如何用,对谁用,他理之当然。

倏然,明赫猛地扼住张定襄的臂腕,夺下他手中百辟刃,施法定其身,防止张定襄受噩魇诱引而再度自刎,教张蔺搭手将人扶起。

张蔺钝迟霎刻,才觉大骇,拱手诚心再道谢:“多谢山主,张蔺感激不尽。”

方才一瞬,张定襄受百辟咒念惑蛊,竟意图再度就刃自刎,自散灵识。

“他受咒念所摄,带去杏林养些时日便会无碍。”

以身魂缚困百辟万鬼灵咒数百年,张定襄的百骸早已遭咒念侵透,而今即便灵咒被明赫强行解化,仍极易受百辟余咒所摄,识海不宁,必然重蹈当年身死覆辙。

呼吸困窒的张定襄勉强喘过气,雪晶融开的湿意洇湿他薄裳,凌寒依旧刺骨。他颤手触了触脖颈间绕缠的布缎,后知他灵识混沌一霎竟要自戮,嗓音喑哑朝明赫道了句谢。

张定襄自知无能控束百辟,虚虚撑着张蔺臂膀,捂堵犹将溢血的心口破洞,面发冷白如纸恳求道:“烦请山主将百辟收于平秋山内,以免灵咒再度失控,祸及千宁各宗乃至俗世。”

分镇五行的朴古高塔大半截已湮藏进遮天的漆黑中,密密麻麻的白符似感有囚逃窟,试图挣离锁链朝张定襄扑来。

他不徐不疾拂去落雪,递出一片惓惓之忱。

金铁撞击的啸鸣声宛若魍魉嚎啕,明赫恍若未闻,淡漠地觑看张定襄那副不知是真心实意,抑或是道貌岸然的伪面,转身执握飘在不远虚空的渊渟剑,朝黑漆斩去,撕开漫天幽黑中一道银痕。

纯粹灵息随银痕撕裂逸散,荡开阵阵,为悍力所威慑的大阵翁然封闭,五塔、白幡、魂旗顷刻不见,阵眼销匿,苍括峰顶飘雪如初。

千宁境万宗千门中凡稍有底资,宗门内皆有专修炼器锻兵之处。近千年间逢造锻司势微,无数宗门兴衰盛落,不乏试探其底细、并吞其道法、底蕴者,也不过是张定襄横空出世,又以灵识、身骨做换,替造锻司续了百年的命脉。

造锻司空有张定襄以命换来的古战神兵,却无破咒控器之法,若非褚清衍守约暗中相护,凭着几把磨命耗神的烂铁破铜,造锻司早如失了朱华门庇护的载星门、栖杨门般,少主遭外来者挟持,满门惨死却无人相救,落得个公道无人讨、遗物被周遭宗门瓜分殆尽的下场。

便连遗子也教人挑挑拣拣,无利可图遂丢弃置于不顾。

明赫不知张定襄昔年受审定罪如何自处,一宗天骄断去全身筋脉、废去修为时旁人的碎语闲言,只知那些迂愚的老棺材绝非善茬,灵识里尽是些秽垢,一张张嘴定然是脏得很。

别宗自是乐见他门奇才天骄的落堕,满怀嫉恨地免不了趁着落魄踩上一脚,讥哂讽嘲着挖苦,再分得一杯羹。

心口处所缺漏的玲珑心窍,割喉后抽吸的血精,被剜去的真瞳,体内断截的灵根骨,尚还不知在哪些趁火打劫的宗门手中,被用作何处、何人。

饶是如此,张定襄竟还念着灵咒侵袭千宁、纷扰世间的后患,哪怕他意欲待明赫破咒后再将百辟拿回,说句贪心也好。

连雪初晴,乌翳沉甸的雪云中透出几道灿光。

“你口中的千宁与俗世,我不在乎。”明赫知张定襄已然无能控制百辟,故不再推辞,转腕将百辟刃尖冒头的咒念镇回刀内,掷进锁囊。

“在大发慈悲思虑旁的前,先掂量自个有没有这个本事,有没有这条管闲事的命,切莫白白送死。”

“我救不活你第二回。”明赫咬字稍重,告诫张定襄,见其神游,故转向嘱咐张蔺。

进了平秋,便莫要再做圣善之人。

张定襄被剜去真瞳的目眦中空余幽黑,遮目的锦帛后他痴痴地盯凝着明赫躯身内困缚的天成灵体,他好似未听进一字一句,却骤然攥紧张蔺的臂腕,骇得张蔺一惊,转头看向张定襄。

“师叔祖?”

风搅长空寒骨生,吹雪声阒寂。张定襄未应。

被丢置在旁的渊渟上下浮动,试图趁机钻进锁囊,被明赫毫不留情的一掌拍作荧光,呜呜咽咽地萦回褚清衍腰侧。

“平秋十七峰,你与你的造锻司择一峰安居便是。”明赫未睬张定襄的失态异样,续而对张定襄与张蔺二人道。

只要不吵扰到他在平秋山内自在清修就行。

照约守契,从此造锻司归于平秋,非大事无需报扰明赫。张定襄初活仍需调养,张蔺仍任造锻司绝匠之位,暂统领造锻司诸众、诸事。

张定襄复生之事,对造锻司而言于公于私皆存百利,至于日后是否宣告复生,抑或隐姓埋名重活一世,明赫随他们自事。

千宁万宗千派,只需知自此造锻司与其宗内神兵器武得平秋所护,造锻司诸位徒众为平秋山门人,得千宁至尊所庇。

张蔺见不得张定襄回应,只当师叔祖初复生不适、六识迟钝,率先应下。

“多谢山主恩赏,张蔺谨遵山主吩咐。造锻司既已为平秋山门一部,必唯山主马首是瞻。”

见张蔺颔首,明赫稍歇别过眼,拢紧大氅,遮掩阴冥诡火焚灼、蜮虫啃噬的创痕和溃腐皮肉下外漏的筋脉白骨,恍似无事地踏雪走远。

含纳众生恨怨的灵咒侵神智噬血髓,万万众生之不幸,哭啼、怨怼、愤懑、哀怪等障孽仍存识海沸腾不休,扰得明赫灵识沸腾欲裂。

他合眼屏息几瞬,稍稍匀顺紊乱的周天和呼吸,全然无意替令他生厌的千宁境或所谓的天下苍生着想。

重凝化实的渊渟不解明赫为何嫌烦它,分明用它照明、破阵时十分顺手。渊渟不敢烦扰明赫问个缘由,便在褚清衍识海里使劲闹腾,啸哭不止。

褚清衍不敢出声喊他,识海内再三安抚无果,只好暗自解开控剑术,任凭渊渟钻出凝形,紧随明赫身后而去。

仿若渊渟并非他的命相灵剑,而是明赫的伴生神剑,纵是遭厌,百折亦忠诚无畏地护主。

苍括峰高,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五塔符幡齐振,六合五行大动,漆黑漫天的异象阴蔽平秋山域至山下城,波及周遭,惹得万众惊疑、人心惶惶,万宗忌惮于千宁双尊之威势,明面派使者善意问询,暗地里纷纷遣人打探此番异动真相。

往常异宝现世、修行突破,便是飞升渡劫,雷云压顶,都不曾有这番骇人境况。

今而云破阳晴,叩山者凡问及此事,皆教赵春和敷衍回过,道是明赫山主练布阵法引动天地所致。

初潜入山门,知难而退的或诚恳求饶认错的,被杨和仲和翟浦设幻术活捉后,权衡一番,尚可全须全尾的送回自家门派。

山内生灵警告几番,依旧不知死活的,全由寒寻芳逐一揪出,泄愤般暴揍一顿,再教华夭使韧藤捆了个坚实,丢给山中灵兽当滚球踢玩。

玩完再丢回别宗他派的大殿,教旁人都瞧瞧那狼狈可笑模样。

唯独李修篁尤觉不爽,提着各路被灵兽啃咬的缺胳膊少腿、面上鼻青脸肿的探子,连人带藤高挂山门前,在背后刻上所属宗派之名,任过路人笑嘲,指戳脊梁骨。

若嘴里仍不干不净,诋毁明赫、鄙夷平秋,依仗背后宗门靠山耀武扬威、口无遮拦,看不清形势还道平秋定遭他派联合威胁报复的,抽上百鞭,废了修为、剥去衣物,直接丢至街头。

更有甚者招惹近日心情不愉的陈相儒,言语嗤笑其宁央宗掌教之子却不得宁央真传,被驱出本宗同野种一同屈尊平秋学艺,成其怒火刀下亡魂,残肢断体送去百洞峰供所谓野种赵景明炼傀,死后遗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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