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约法
华枝春/怀愫
月上檐牙,银烛生花。
四月夜天朗气清,平日里这会儿正是丫头们歇息的时候,她们隔水坐在檐廊下打穗子谈天,朝华在屋中便能听见燕声莺语传窗来。
今日小窗前静无人声,朝华隔着纱窗望花枝月影出神。
裴忌是认真的。
一旦这么认定,她便忍不住开始回忆与裴忌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传信。
过去她还可找借口,他只是为了报恩,他只是不想她吐露他的秘密。
现在她没有任何可找的借口了,他冒着被戳穿的风险赶回宫。
圣人只是病,还没有死。
真娘提着小食篮子踏月色到朝华屋门前,看见甘棠芸苓几个坐在门边,指指屋子,悄声问:“用过晚膳没有?”
甘棠摇了摇头:“姑娘说吃不下,送进去的晚膳也只喝了小半盅汤。”
姑娘人是中午到家的,裴世子的点心盒过一刻就送来了。
好几盒子,市面上能买的南北甜点心咸点心几乎都搜罗个遍,就这么送到殷府门前。舅夫人选了些送来,姑娘一样都没动,全散给她们了。
咸点心放不住,什么鹅油酥,淮扬卷,翠丁烧卖全落进沉璧肚子里。
真娘听完就掀帘进屋,满含笑意叫了一声:“阿容,我刚做的玫瑰饼,你吃不吃?”她带进来一阵浓郁玫瑰甜香气。
朝华回过神来,知道这是真娘特意为她做的,她要做糕饼也得是白天,要有花有荫的地方,一边做一边玩。
绝不会大黑天跑到厨房,掌着灯做点心。
掀开篮子上盖的纱帕,玫瑰饼热烘烘香喷喷,朝华忍不住拿了一块吃起来。
真娘就在灯下托腮看她,看她吃完一块又拿一块,咬咬唇道:“阿容,其它的你都不要想,你只管你心里喜不喜欢裴世子?”
朝华托着手上刚咬了一口的玫瑰饼,心弦轻颤。
真娘看她垂首敛眉的模样,心头了然,催促一声:“再吃些。”
看朝华又小口咬起饼来,真娘才又闲谈似的开口:“要我说,喜欢也就喜欢了。我虽如今这样,可原来也好过。”
她与容三哥确有过
好些好时光。
“就算成婚之后,也有好的时候,只是……只是女子咱们万一过得不好,想抽身极难。”
她不知道哥哥是怎么与容家谈妥的,可她在闺阁中听说过许多明明娘家有权有势,嫁到夫家之后想和离却不能的女子。
有权有势的娘家,也劝女儿要“贞”“顺”,女儿死了比女儿和离回家要强。
朝华看向真娘,看她腮边那朵笑意绽开。
直到最后,祖母依旧不肯同意和离的。
“也亏得容家是讲理的人家,我的嫁妆尽数退回来了。”要不然以此为挟,她也只能光身出门。
碰上不要脸的男方,以和离为由分走女方嫁妆,也是根本没办法的事。
真娘唯一的遗憾就是直到和离,容寅也不肯来看她。
“外人看我,只怕要骂我得福嫌轻,都比许多人过得好了,竟然如此不知足。”真娘这句语气不由自主带着些许嘲弄,说到“不知足”三个字时,她轻笑摇头。
“比许多人过得好,就是好了?”
这些话,朝华上回并没听她说过,连月不见,她又有些不一样了。
真娘迎着朝华的目光:“嫁妆退回来之后,我收拾出了好些未出阁时读的书。”
哥哥嫂嫂着实宠爱她,一些不许入闺阁的书,只要她想看,总也给她弄了来。
未嫁时看跟和离后看,再不复当年心境。
“古今之女诗人女词人,有些几乎一辈子不得快乐。”怏郁而终且还罢了,旁人还要赞她们痛中所作的诗词写得极美。
能被看见的都是凤毛麟角,要么是家族中有人不平记载下来,要么是她们自己才华出众,不会吟诵的就只能吞声咽苦。
真娘也伸手拿了块玫瑰饼:“要喜欢那就喜欢,他诚心求娶,你真肯答应之前,也得想好了,能不能像我这样幸运。”
有件事还没告诉朝华,她要坐商船沿运河,四处走走看看。
真娘没以母亲的身份对朝华说这些,也不似寻常嫁作人妇的女子那样,对另一个待嫁的女子说些事宗庙承子嗣,嫁了人就要好好相夫教子的话。
朝华吃完手中最后一口玫瑰饼,抬起眼来看向真娘,烛火轻簇映得她目似含波。
“多谢你。”
真娘笑着也咬完最后一口玫瑰饼,拍拍手上的饼酥碎屑:“成啦,你歇着罢,在这儿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真娘提着小篮子把余下的饼子送给甘棠芸苓几个,朝华隔窗看见沉璧一个人拿两份不够,甘棠还多给她一个。
刹时眉眼一松,用灯簪挑了挑灯心,翻开桌上的医案。
金娘子已经有七八个月没犯过病了;芸娘是生下来便痴傻,这些日子也慢慢教她自己洗头穿衣,已经做些细活了。
譬如串珠子,芸娘自己一个人坐着,能穿大半盘细米珠。
只有哑娘的病还在反反复复,朝华对着医案轻轻叹息,案上烛光摇曳。
恐怕要等圣人没了,才能在哑娘身上施十三针。
……
万寿寺是专为皇太后所建的祈福庙宇。
往日寺门不开,只有四月这几日,自山门一路火蛇蜿蜒至万寿殿。
殿内烛光千盏,照得煌煌烨烨,若是从宫阙高处眺望,也能看见西边这一团火光。
太后手执铜勺子,往灯台内添上酥油,听见身后竹轮声响起,知道是外孙来了。
她并未回头,声音中却带上几分慈爱:“看过你母亲了?”
“是。”裴忌应了一声,“我还给外祖母带了些甜点心来,都是素的,没放猪油。”咸点心多半是荤的,礼佛这三日,太后不食荤腥五味。
太后将手中铜勺交给太监,太监接过灯油勺退出殿外。
太后背着手,站远了看殿内全部点亮的灯火,责备外孙:“你啊你,鲁莽。”虽是责备,却没有当真责怪他。
“是。”裴忌应了。
“就这么喜欢?”
“是。”
太后依旧在看灯:“那就喜欢罢。”
灯盏将裴忌的影子投到大殿砖石上,囫囵一团,不是个正常完人该有的影子,底下那一团是轮椅。
太后看着那团影子说:“你母亲以前又爱笑又活泼。”像所有备受父母宠爱的公主那样带点蛮横。
隔了多年再见,她已经认不出她的女儿了。
“她出嫁那天下了大雪,她坐在和亲的鸾车中扒着栏杆,伸手向我求救。”
那时她站在贞顺门上,丈夫在她身边,儿子在她身后,他们一齐站
在贞顺门门楼上送公主出嫁,只有得宠爱的公主方能有这份殊荣。
午夜梦醒,耳畔哭声回荡。
“外祖母,母亲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父亲骑马过宫门时的样子。”裴忌想让太后心中好受一些,“这是她今日才刚跟容姑娘说过的话。”
太后笑了,还有些欣慰的点点头:“我知道她不记得了,可是我记得。”
她永远记得她想伸出手去,哪怕在虚空中一握,可她的手才刚抬起来,就被儿子扶住:“母后是不是想跟妹妹挥手?”
“我不明白。”太后说,“明明我站得越高,我的儿女也跟着越高了,太子之位已经唾手可得,他为什么还要献出妹妹?”
邓太后银发生辉,声音穿透千盏灯烛:“后来我明白了,母亲,妹妹,不是他的亲人,只是他的灯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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