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放学,教室不是特别安静,王乐柔的话淹没在周围的窃窃私语中,并没有引起关注。
应行皱着眉,把扣在下巴上的黑色口罩往脸上一提,甩开了她的手。
可能有急事,他走得很快。
王乐柔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窗外脚步渐远,她才慢半拍地把手收回来。
指间徒留下不正常的体温,火星般灼伤她的指腹,王乐柔低头搓了搓,心虚杂乱,说不清缘由。
晚上十点,放了学。
丁哥如往常一般带着几个小弟等在门口,他今天还拿了一小束花,三朵红玫瑰,用塑料纸简单的包着。
王乐柔蹙起了眉。
不过还好,孙姨把她儿子带来了。
两个成年人往王乐柔身边一站,丁哥没敢不规矩,只是递了束花。
王乐柔没搭理他,直接转身走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孙姨的儿子在路上不满地嘀咕,“不就是人家追小女生吗?”
“你没看见他身后跟着好几个小黄毛吗?”孙姨瞪着眼,“今天是看你去了,他们才没敢干什么!”
“难不成我每天都去?”孙姨儿子朝王乐柔的方向飞快瞥了一眼,稍稍提高了一些声音,“我上班都够累了,晚上十点还不消停……”
孙姨恼怒地拍了一下他:“你那个破班,能上几个钱?”
王乐柔本来走在孙姨身边,因为懒得听这些指桑骂槐的废话,干脆加快了脚步,走在他们前面。
孙姨儿子不屑地“嗤”了一声,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是,我是挣得少,但妈你也不想想,她能在这住多久?走了家里还不是靠我。”
“是你让我回来给你带孩子的!”孙姨也不高兴了,“我在柔柔家一个月挣得可比你多多了。”
两人就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吵起来,路上安静,王乐柔不想听都被迫听了个全乎。
到了家,她自顾自地上楼,只是楼梯还没走几步,被孙姨儿子从后面叫住了。
“乐柔啊,”他摆出一张笑脸,“你看我们家前后左右,离学校这么近的家长都不接送,学校门口的那些都是离家远的。以后这天也冷了,我妈还得哄小孩睡觉。”
王乐柔深深吸了一口气,没理他,转身继续回房。
“你等等!我没说完呢,”孙姨儿子追到楼梯下面,“你长得好看,招别人喜欢,那是值得高兴的事。以后有男生追你,你当着他朋友的面多多少少给他一点面子,别像今天这样扭头就走,不礼貌。”
王乐柔忍了一路,本就把自己憋成个炮仗了,这么一番话跟火星子似的,直接让她原地爆炸。
“用心?几块钱就叫用心?你是有多廉价?还‘我给他面子’?他尊重过我吗?值得我给面子吗?我已经明确拒绝他了,他继续纠缠就是性骚扰。身边围着苍蝇你会觉得很高兴吗?你喜欢当那坨屎?”
她把话说得尖锐,谁听着都刺耳。
孙姨儿子当场就急了,“啪”的一下拍在栏杆上:“你骂谁呢?!”
“哐——”
王乐柔一脚踹在栏杆上,声音巨大响亮无比,整个屋子都仿佛震了一震。
“我骂你呢!”她气得不行,比对方吼得还大声,“我住这是给了钱的!不是来受你的窝囊气的!孙姨要是不想干了就去找我爸递辞呈!你算哪棵葱?也配在这教我做事!?”
孙姨进屋冲了个牛奶,一出来天都要塌了,连忙抬手对着她儿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你横什么!你横什么!”
打也没打到实处,空有一番动作。
王乐柔知道,那是做给她看的。
可能是没想到平日里乖乖巧巧的姑娘能有这么大脾气,他儿子一时间也慌了神。
“我、我没说什么,我就……”
“跟我道歉!”王乐柔厉声道。
“道歉道歉,”孙姨息事宁人地推推他儿子,“快给小姐道歉。”
孙姨平常都喊王乐柔的小名的,这会儿竟然喊上了小姐。
虽然只是一个称呼,却像一根针似的扎在王乐柔心里,多疼不至于,就是听着刺挠。
等道了歉,这事儿算结束了。
孙姨赔了半天的笑脸,赶紧把自己儿子拉走。
王乐柔被气红了眼,泪水像玻璃珠似的罩在眼球上。
她把手按在栏杆上,深深地呼吸,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睛里的那一层水膜破开。
环顾四周,是陌生的环境。
她刚才被一个爹味十足的男人吼了,王建国都没这么吼过她。
王乐柔掏出手机,翻到王建国的电话拨打过去。
可是手指点下去的一瞬间,她又及时挂断了。
他爸送她到这不就是让她受委屈的么,她受了,他爸的目的就达到了。
受了委屈再哭着喊着要回去,那不更顺了王建国的意?
以往被哭诉委屈的人成了她委屈的制造者,王乐柔刚才被人吼都忍着没哭,可现在却忍也忍不了了。
她的眼泪止都止不住,顺着脸颊聚在下巴,一滴一滴滴在衣服上。
王乐柔抬手,用衣袖用力擦掉。
王建国有了新的老婆,以后还会有新的小孩。
她的爸爸成了别人的爸爸,她的家成了别人的家。
她不该在这里,也不该回去。
她该在哪呢?她没地方可去。
“哐当——”
屋里传来砸东西的声响,争吵声虽然模糊,但难以忽视。
王乐柔的书包都还没摘,就这么直接下楼出了门。
入秋后天气转凉,晚风带着些许冷意,王乐柔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针织衫,激出一片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手臂,有点后悔脑子一热出了门。
桐绍的夜晚不像北京灯火通明,大家都没什么夜生活,这个点基本都回家睡觉去了。
周围非常安静,路灯很少,不怎么亮。
王乐柔捏着手机,有些害怕,尽量找有光的路走,试着去找可以住宿的招待所。
可惜这几天她就出过一次门,还是坐在三轮车上被应行拉回了家。
王乐柔下意识就按着熟悉的路走,结果还真让她摸到了应行家里。
这个点,各家各户都熄了灯,但应行家窗户还亮着,玻璃后有一个模糊的剪影,像是梁长凤。
王乐柔路过时放慢了脚步,偏头正朝窗子里看去,门“咯吱”一声竟然开了。
隔着纱门,王乐柔和梁长凤面面相觑。
“哎呀,”梁长凤惊讶道,“我还以为是行行呢。”
王乐柔下意识问道:“应行没回家么?”
“他今天在老师家,”梁长凤打开纱门,“你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眼睛这么红,是哭了吗?”
王乐柔不知道怎么回答。
“先进来吧,”梁长凤侧身让出路来,“夜里这么凉,你穿这些不冷吗?”
应穗已经睡了,屋里只亮着餐桌上的一盏台灯。
台灯的亮度有些低,灯光昏黄昏黄的,在目光所及之处落上一层暖色。
桌上堆着一些毛线编织的小玩偶,还有一些半成品,针线都在旁边,梁长凤刚才应该是在编这些小东西。
她端来一杯温水,摘了王乐柔的书包,把人带去沙发坐下。
“和家里人吵架了?’梁长凤问。
王乐柔垂眸看着杯子的水,摇摇头。
见她不愿多说,梁长凤就没继续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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