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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浮生

燕拂衣斩落一斧。

他学剑很早,天赋奇高,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就会拿着娘亲给削的小木剑,在山谷瀑布斩碎飞珠。

尽管九州风气中,剑修总是与风花雪月的浪漫传说相连,但学剑,其实是一件很枯燥的事。

燕拂衣天生沉得下心——这才是剑修最重要的天赋,别的孩子还在追花扑蝶,他就能在一天中练足五个时辰,重复单一个动作上千次。

燕家在兄弟俩五岁的时候家破人亡,那时燕拂衣甚至就已经触及练气的门槛,一剑斩下,可对半劈开成人合抱的树桩。

那就几乎是燕拂衣记忆里,自己最孱弱的时候。

然而现在,他以出剑的方式落斧,听到一声轻轻的响,便知木柴没劈开一点,手腕却被反震力冲得直抖。

燕拂衣轻轻眨眼,很冷静地接受自己是个废人的事实,重新摆正木柴,朝同样的地方再次劈下去。

双目失明,灵脉尽毁。但好像也仅是如此,至少他四肢俱全,还能挥剑。

虽然本命剑不知是因他“自尽”一事闹脾气,还是因着失了灵力,怎么都唤不出来,可识海里还带着另一个叽叽喳喳的家伙,话多的厉害。

【……你身上不是还藏着一株星涧草吗,不在乾坤袋里——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刚好是成熟期】

教养让燕拂衣做出稀疏而简短的回应:【嗯】

自称是系统的家伙摩拳擦掌:【来来来,本系统传授你《天枢经》里的另一套秘法,正好用得上这草,下次见到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咱把失去的一切都抢回来!】

燕拂衣吃力但流畅的动作竟顿了一顿。

片刻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他再次摆正被磕开一个小口的木柴,淡道:【不必了】

【什么就叫不必了???】

【就当是我欠他的】燕拂衣说,【从此再不相关】

【你欠他个……】锤子啊。系统大声嚷嚷,【凭什么是你欠他啊!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燕拂衣停下来,喘了口气。

【对修士来说,根骨与血脉相连】他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燕庭霜拿走我的根骨,斩断我们之间的血缘,我不再是他的兄长,也不会再对先天拥有的比他更多这件事,感到亏欠】

燕拂衣难得解释这么长的一句话,李浮誉噎了一下,很没出息地有点满足。

虽然还是对这家伙的脑回路不能苟同,但他竟然能不再死心塌地地给燕庭霜当血包,好像又有点令人欣慰。

也行,李浮誉想,你想开就好。

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燕庭霜,因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付出代价。

【系统兄】燕拂衣在这时迟疑了一下:【此即为你本名吗?】

李浮誉:【……】

对,燕拂衣这个土著,他根本不明白“系统”是多么伟大的东西。

李浮誉想了想:【那是我的代号,你若觉得不习惯,我本名姓李,单名一个誉字】

这名字有点过于微妙,但又确实十分普通,天道卡壳了一会儿,还是高抬贵手让他说了出来。

燕拂衣停顿了更长的时间,然后若无其事道:【李兄】

【哎】李浮誉有点别扭地答应,有心想说要么你还是叫我师兄。

但这次天道又不让他说了。

燕拂衣又紧紧手中简陋的斧子,刚想继续劈柴,却远远地被一声叫住了。

“燕哥儿咋的又起来了,老青头不是说了嘛,你得卧床休息!”

那是个中年汉子的声音,燕拂衣听见他背着柴,两步跑到自己身边,手中的斧子便被人接了过去。

“那么闲不住呢,”汉子憨厚地数落他,“你身子弱,干这个仔细伤了手。”

燕拂衣有点无措。

剑修的武器总被看得格外重,讲究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从前便是生死之间,他手中的利剑也不会稍松一下。

可现在又不一样,那柄此时唯一的武器被普通的庄稼汉劈手拿去,他只能不适应地蜷了蜷手指。

李誉跟着阴阳怪气:【就是的呢,身子骨那么柔弱,就好生在床上将养着嘛】

这汉子姓关,便是前日在山崖上将燕拂衣捡回来的猎户之一。他们老塘村依山而建,落在山坳里,距离最近的城镇,也有半日路程。

燕拂衣说:“关大哥,我的伤不碍事了。”

老关一瞪眼:“小娃娃逞什么能,老青头都说你险些没救回来……怎么能伤成那样,真遭罪。”

那日他们在山里捡到浑身是血的燕拂衣,险些以为捡了具尸体,好在摸了摸还有气儿,也是福大命大,村里唯一的大夫救了一晚上,好容易给人把命吊回来。

燕拂衣当时看上去身无长物,随身只带着一只空空的锦囊,老塘村的人便猜他是遭了山匪。

大家一致同意这小哥不是个坏人——尤其是当燕拂衣醒过来,穿一身粗布衣裳,双目不能感光,却漂亮得像个落难的神仙。

老关知道燕拂衣看不见,便不由分说把斧子往柴筐里一背,抓住他的手腕,仍唠唠叨叨的,牵着他走。

关家五口人,大儿子在外闯荡,家里留着一个常年卧病的老太太,一个未及豆蔻的小丫头。好在老关夫妻两个都是干活的好手,山中物产又丰富,日子因此过得还不错。

燕拂衣感觉自己这样在人家家里蹭吃蹭喝,实在是羞愧得很。

可他没了一点灵力,打不开乾坤袋,平时又连挂个玉佩的习惯都没有。

偏偏他对应付此情此景没有一点经验,老关牵他,他便只会乖乖跟着走。

老关把燕拂衣放在屋前的老树下,自己返回去哐哐劈柴。他的女儿小花正在树下清理石竹藤。

小花眼珠转转,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拂衣的侧脸。

燕拂衣没了灵力,可多年培养的敏锐感知还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他微微侧头,低低地问:“你在做什么?”

“我收拾石竹藤呢,”小花脆生生地,把手里的藤蔓扬起来,又想起来漂亮哥哥看不见,吐吐舌头,“石竹藤可珍贵了,爹爹好不容易攒下一筐,收拾好了,就能拿去镇上卖。”

燕拂衣的手放在膝上,手心突然被放下一条东西。

小花:“就是这个,你闻闻,香味儿不重,但可好闻啦。”

确实好闻,燕拂衣捕捉到那丝特别的清气,发现是一株下品灵草。

他细细地摸了摸,细小的花蕊在指尖扫过,是株品相一般的月见草。

燕拂衣想了想,说:“你怎么清理的?”

“用刷子扫呀,”小花说,“石竹藤碰不得水,得把表面的泥晒硬了,再拿刷子一点点扫掉——这才能卖出好价钱呢。”

燕拂衣说:“这种……石竹藤的药用部分,其实只有茎蔓,顶端的花是不入药的,你将花齐根摘下,捣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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