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一莺,名为莺歌。”
“吵吵吵吵,闹闹闹闹。”
“不堪其忧,君子难逑。”
借鸟讽人的手法,谢瓒可是玩得明明白白的,亏沈莺歌还真的指望他会帮忙,结果他存心在她心上添堵,罢了,不能指望他,只能靠自己。
沈莺歌将心思放在今日令国公府的诗宴上,跟她同去的人有二房的谢宝萍、谢宝苓,以及三房的谢桃笙,皆是谢府的女眷。
四辆马车在谢府门前一字排开,谢宝萍冲着沈莺歌冷哼了一声,道:“新妇出门,皆要夫君陪同,今番见长嫂一个人,莫非与家主生了什么龃龉?落了个形单影只的境地,真是凄凉呢。”
谢宝萍虽然挖苦,但语气藏不住汹涌的妒忌。
她与沈莺歌今日撞裙裳了,同为莲青色,她的青色较浅,沈莺歌的较深,浅本来比深要好一些,浅色显得灵动活泼,深色显得黯沉老气。
但深青色穿在沈莺歌身上,不仅显得她的肌肤欺霜赛雪,气质也是显著地拔高了一层,端庄、美艳、贵气、张扬。
尤其是她俯眸看着对方时,这种嚣张的美,就让人情不自禁地俯首称臣。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谢宝萍的浅青色本来显得轻盈婉约,但跟沈莺歌对比起来,就显得小家子气,甚至有一丝轻浮。
沈莺歌莞尔道:“三姑娘牙上还沾着口脂,可是剔牙没剔干净?”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谢宝萍彻底闭嘴,脸色难看地拿着团扇掩着脸匆匆朝马车上走。
谢宝萍年十六,王氏一直在为她相看好人家,谢宝萍今次去令国公府的诗宴,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是跟葛嫣一帮好姊妹吟诗作赋,实质上就是来为自己觅良婿的。
她不容自己出现一丝瑕疵,必须从头发丝儿精致到足尖,牙齿蘸了东西可怎么行?!
因是走得过于匆促,还撞倒了谢桃笙。
谢桃笙今日穿着藏蓝色留仙裙,被谢宝萍撞倒在地,身上蘸满了泥点子,裙面也跟着脏掉了。
偏偏谢宝萍倨傲地骂了句:“贱胚子是不是没长眼,碍着我的道了,活该!”
谢宝苓本来想去搀扶谢桃笙,就被谢宝萍叱骂了句:“别扶!你是二房人还是三房人?”
谢宝苓吓得缩回了手,下意识往沈莺歌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缩着脑袋跟着谢宝萍上了马车。
二房的马车很快踩着一片辚辚声离开,侍婢天香赶忙将谢桃笙搀扶起来,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样子,焦灼道:
“姑娘的裙子都污掉了,现在赶回去换也是来不及的,该如何是好?”
谢桃笙拍了拍裙面上的泥巴,笑着宽慰道:“穿成这样去也不打紧,反正去诗宴上,我的目的也只是去喝点茶、吃点山楂果子,这样就很满足啦。”
谢桃笙是真的不难过,她从来是女眷之中的小透明,没人会关注她的。
沈莺歌是个极其护短的,见不得有人受委屈,再加上她本就对谢桃笙有好感,当下遂道:“过来,上我的马车。”
谢桃笙对长嫂一直心存敬意,以为长嫂只是想找她说说话。
结果马车上,长嫂语出惊人:“脱衣服。”
谢桃笙目瞪口呆:“……啊?”
她呆呆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女郎,眉眼严肃,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怔怔地问:”长嫂要我脱衣服做什么?”
沈莺歌一晌让以冬给她递剪子与针线,一晌睇了她裙裳一眼:“重新剪裁一套新裙子给你。”
谢桃笙惊愕道:“现在?”
“就是现在。”
从谢府出发,抵达令国公府要一个时辰左右的车程,再加上路况会拥堵,时间刚好够沈莺歌剪裁一条新裙子。
上辈子母亲是瘦马,却是绣娘出身,夜里常做绣品换钱,沈莺歌小时候一直帮衬着母亲学做针线活,再加上入宫后得到先太后的赏识,寿康宫每年都会吩咐尚衣局送各式各样时兴的衣料到翊坤宫,沈莺歌见识诸多非常漂亮的宫廷服饰并及贵气纹样,如今裁起裙裳来自是得心应手。
她先接过谢桃笙递来的裙裳,“咔擦”一剪下去,剪断了上裳和下裙。
沈莺歌保留了褶皱繁多的藏蓝色下裙,用一条柔韧的系带紧紧缝住下裙的裙端,这样下裙就做好,再来就是上裳。
蓝配白好看,但桃笙的上裳也是藏蓝色的,不能用,沈莺歌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服饰,她的中衣就是雪色的。
心念电闪间,她果断用自己的中衣裁作成上裳,来搭配那一条藏蓝裙。
她的手脚功夫格外利落,看得车内众女瞠目结舌,半个时辰后,沈莺歌将雪色上裳和藏蓝色束腰裙叠好递给谢桃笙:“换上。”
谢桃笙诚惶诚恐地接过衣裙,心中又是感激又是钦佩,还有忡忡担忧,道:“长嫂,您的衣裳都为我做料子,那您岂不是没衣裳穿?”
沈莺歌眯了眯眼,视线扫视一圈,落在马车外青朔的玄色骑装上。
她会心一笑:“我有。”
青朔被沈莺歌专注地盯了一会儿,多少不自在,他转眸而去,就撞见沈莺歌笑了一下,眸波潋滟,笑得有几丝不怀好意。
青朔竟是感受到一丝格外不祥的预感,揽马缰的手紧了一紧。
“最外一层衣服,”沈莺歌忽然命令,“脱。”
青朔觳觫一滞:“夫人,这不妥——”
“脱!”
另一端,谢宝萍正揽镜自照,确证牙缝没有沾着口脂,第一反应是舒下了一口气,第二反应就是气恼地砸了圆镜:
“居然上了沈氏的当!气死了!”
丫鬟倚萃拣起了圆镜,安慰道:“姑娘别跟下里巴人一般见识,沈氏只会卖弄些小聪明罢了,等到了令国公府,被那二千金一艳压,她就嚣张不起来了。”
令国公府葛氏是谢老夫人的娘家,昌黎葛氏乃是居于世家大族之前列,家族的底蕴虽不如谢家根基厚,但到底是名满燕京的书香世家。
祖上三代都是翰林院大学士,葛氏姐妹自小就是被当做大家闺秀来培养的,姐姐葛绾早年入宫为妃,妹妹葛嫣还待字闺中。
如今未袭爵的小公爷葛闻洲,正在翰林院里熬资历,又身兼侍御史,根正苗红,引无数燕京贵女竞折腰。
谢宝萍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这位小公爷。
谁也不能跟她争抢!
至于沈氏,就让葛嫣好好跟她斗一斗!
……
一个时辰打飞脚似的,消逝而去,谢府的马车陆陆续续停靠在府邸门口。
这一会儿,令国公府已经来了不少高门勋贵,谈笑风生之声不绝于耳,
诗宴讲究畅所欲言,席面上倒是分了男席与女席,女席上,一众贵女都围着葛嫣絮絮说话。
葛嫣优雅的点茶,嫣然一笑:“对面的席上来了不少公子才俊,若有什么相看上,今日我做东,给姐姐们牵线搭桥。”
众女脸色一赪,视线都偷偷落到了罩着一层纱帘的对席上。
男席上有风度翩翩的小公爷葛闻洲,也有纵享“麒麟才子”之美誉的翰林院大学士蔺知章……不少女子看过去都情不自禁红了脸。
令国公府本来也宴请了温璋温将军。温氏门阀虽不高,但温嶂身为将门虎子,三年前勤王有功,战功赫赫,加之这些年一直未娶妻,也成为不少贵女相看的对象。
不过,温嶂并未回帖,大概率是冷拒了。
众女的话茬落到葛嫣的婚事儿上。
“葛妹妹名冠燕京,才华横溢,也不知想挑个什么良婿?”
“以前就听妹妹时常说起谢左相,莫不是心仪他罢?”
“可是,左相不已娶妻了么?”
“啧,这个宰相夫人是从苏州乡下来的,虽说也是侯府嫡女,但听闻言行粗鄙、目中无人!”
“论门阀,沈氏如何与令国公府比肩并论?论德行,焉能比得上葛妹妹?”
全燕京都知晓,曲阳侯府的沈氏,攀上了谢府的高枝儿,这一门婚事,是实打实的高嫁,是野鸟飞进了凤凰窝。
葛嫣笑着替沈氏说话:“姐姐们这样说话,可是折煞我了,前几日听谢老夫人说,谢少夫人蕙质兰心,耿直坦率,乃系性情中人,我挺想与她结识一番呢。”
虽是这样说着,心下却不免鄙夷了一番。
正说间,外头高声传了一声:“谢家夫人来了!”
此言如惊堂木高高震落,在场所有的闺门女眷,并及对岸的男席,纷纷朝着那端看了过去。
只见管事嬷嬷延引一行人入了戟门,上了诗宴的台阶。
最先看到的是谢家二房的两位姑娘,三姑娘谢宝萍和五姑娘谢宝苓。
谢宝萍穿着一袭莲青色月华裙,衬出窈窕玲珑的身量。耳坠翡翠明月珰,耳铛随着一行一止而微微晃着,光华熠熠。举手投足间,都彰显着大家闺秀的风华。
跟在她左后侧的谢宝苓则是一席合襟石榴色襦裙,外头罩着粉色薄纱褙子,兴起路来颇为灵动,显得纯真可爱。
众人一瞧,都夸谢家女儿娇养得好。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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