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界,觅音山脚。
眼下正逢严冬,万物凋敝。
一颗石子咚!掷向梆硬的河面,连蹦带跳出去了数米远。
男人愁眉不展蹲在岸边。天寒地冻的,全身上下竟只着一件白裳,胸前用黑线绣着四个大字:一生见财。
只见他“哎!”一声叹着气,边嘟哝“到底什么时候能休假啊”,边又捡起岸边的小石头,咚咚往河面上砸。
眼瞅就快砸出一个冰窟窿,远处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老白!”
人影愈渐清晰。
打眼先瞧见那硕大的胸肌,前,拿白线绣着的“天下太平”,四个字歪歪扭扭,跟狗爬似的,在那身通体玄色上格外扎眼。
不用说也知道了,这二位便是地府鼎鼎大名的勾魂使者:黑、白无常。
白无常托腮转过头,眼尾斜飞一抹胭红,颜色倒是好,却满脸的生无可恋。拖长音调了问:“如、何、啊?”
“呃……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黑无常三步外站定,碰碰鼻子:“你想先听哪一个?”
白无常想了想:“好的吧。”
“好消息——”黑无常反手指向身后连绵起伏的群山,“这里头的确有亡魂,我的锁魂链感应到了!”
他们没找错。
耳边一阵嘎吱磨牙声。
白无常掂量着手里的石头,异常温和:“那坏的呢?”
“坏的……”停在半空的手指弯下去。黑无常目光幽闪,声音也愈发地小:“山中有结界。我转了一大圈,也没进得去。”
话落,一颗石子卷着疾风迎面砸来。
好在他反应够快,咻!侧过身。
嘿嘿,没打着。
再抬头,好家伙,乱石齐发,都快赶得上一场箭矢雨了。
“我能不知道这里有亡魂?”
“没有亡魂,我来抓哪门子的魂?”
“你是猪脑子啊还是驴脑子,咱在这儿转两天了,你就给我探出这么个消息?”
“本来事儿就多,假也没得休,还有功夫跟我贫嘴……”
白无常哐哐一顿砸,手里石子全砸完了仍不觉解气,左转转右转转,蹲下抱起脚边一块巨石。
游刃有余、凹造型躲开的黑无常,再也没法儿保持淡定,忙道:“老白,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但越想没有假休,越气。
白无常后退几步助跑,轰——巨石从黑无常头顶…安全掠过。
“啊!!”
白无常:“我没打中呢,你鬼叫什么!”
“不是我。”黑无常摊开手,无辜耸肩。
“这里只有你我。”白无常指指自己,指指他,“不是你,还有哪只鬼……”
手伸出去,一道影子从天而降。
轰隆一声巨响。
尘烟散尽后,人以倒插葱的姿势完美栽在地上。
…
现场足足寂静了六个点。
没过多久,一只乌鸦飞落人身旁,爪子扒拉两下,口吐人言:“小仙君,还活着么?”
小,小仙君!!
完了。
砸着谁不好,砸到天界的。
白无常收回抖成筛糠的手,一言不发挪到老黑身后。
就听清脆的一声“啵”,
人从地洞里拔出头,大喘了一口气,“好险好险,还以为历练第一难,先渡个死劫呢。”
面颊灰扑扑跟难民似的。
虽有些狼狈吧,模样还是挺俊的,还笑问小乌鸦:“你可有事?”
小乌鸦跳到他跟前转一圈,引颈嘎嘎骄傲:“我躲开啦!”
“哇,好厉害啊。”晏辞手撑着地顺势坐下,摸了摸它脑袋。
掌心温热,力道适中。
原本还有些疼的脑壳顿时好了许多。小乌鸦舒服地不禁眯起眼睛,“小仙君,此处便是人间了哟。任务完成,我也得…昂…再往左边点,也得回金乌大人身边复命去啦。”
“嗯!”晏辞语气轻快,给它揉完脑袋,不忘叮嘱:“回去路上小心些。”
小乌鸦歪了歪头。张开翅膀后,叼下内里一片柔嫩的羽毛放进他掌心,“仙君日后若有事,捏着转三圈,便可唤我。”
“小乌这便告辞了。”言罢,煽动翅膀腾起,“仙君顺安。”
晏辞笑盈盈地挥了挥手。
目送它飞向天际,收起鸦羽,拍拍尘土起身,才想起:“哎呀!忘了问,这是何地了。”
“此乃觅,觅音山。”
晏辞:?
寻声转半圈,望向不远处的两人。一身黑,麦色脸的壮汉身后探出个玉面郎君,冲他讨好的笑,“仙君到此有何贵干啊?”
晏辞:“两位是?”
“我等乃地府外派阴差。”黑无常躬身拱手,扫了眼后头瑟瑟发抖的老白,暗叹口气,把腰又压低了些,言辞恳切:“方才真是抱歉,误伤了仙君。”
“地府来的呀。”晏辞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无妨,无妨。”接着自报家门,“我乃三重天云桃宫小桃仙,晏辞。今奉命下界历练。”
“小桃仙?”白无常歪过头,嘀咕:“莫不是那个在众神乐宴上拉二胡的小桃仙?”
“除了他,还能有谁。”黑无常低声跟他咬耳朵:“听判官说,阎君自赴宴归来,连做了好几天噩梦,梦里都在喊别拉了。”
白无常:“所以……他这是二胡拉得太难听,被众神给踢下来了?”
“也不是不可能。”黑无常一本正经。
二人此刻,内心想法出乎意料地一致:到底拉得是有多难听?
不过这个他们不敢问,也没机会问。晏辞环顾四周后,主动开口:“敢问二位到人间作何啊?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这句,直接问到兄弟俩心坎上。
先甭管他怎么下来的,好歹也是一位仙君。
白无常大着胆子拉近距离,叹口气与他慢慢讲来:“不瞒仙君。原是判官到地狱清账,发现亡魂数竟与记载数不一致,疑似有亡魂逃回了人间。我们兄弟二人经过多方追查,好不容易推算到这里,只是这觅音山……似被一股强大的结界笼罩着,叫我等无法进入。”
抬起胳膊撞了撞黑无常,后者恍然接话,“不知仙君可否助我兄弟二人破了这道结界,我等必当重谢。”
果真如昴日星君所言。
像这种卖人情给地府的绝佳机会,怎能白白错过!
晏辞想也不想,应下,“相逢即是缘,小仙便助二位一臂之力。”
…
觅音山,由数座地势陡峭的山峰相连,其中最高的一座峰更是直冲云端。
山间灵气,浓郁充沛的,若不是两位勾魂使者说这里藏有亡魂,晏辞险些以为,是哪位仙家修行的山头。
细看,层峦叠嶂的群山中气流光影,暗暗涌动。
的确有结界。
就是不知这结界,针对的谁。
晏辞试探着放出一丝桃花气息飞入山中,刹那间,林中白雾弥漫,气息受阻后不得不原路返回。
白无常搁旁边抓耳挠腮:“仙君,如何?”
“情况不太好。”晏辞摇了摇头,“原以为会是哪位仙家在此清修,不曾想对方直接将我的气息也给挡了,这是不许任何人进入。”
白无常:“这该怎么办?”
“先礼后兵,既然礼不收…”晏辞翻开掌心,幻化出一支桃木发簪,“那便只能硬闯了。”
藏匿亡魂可是重罪。
举起木簪,正欲送入林间,浓雾中忽地响起一阵哒哒脚步声。
黑白二人立即握紧锁魂链和哭丧棒,挺身在晏辞前,严阵以待。
随着声音迭近,人影渐渐清晰——是个姑娘!
年纪不大,估摸也就十一二岁,胸前甩一条粗长的麻花辫,杏眼又大又圆。但在左眼上方,一道延伸至鬓角的可怖疤痕,生生毁了整张脸。
白无常率先收起哭丧棒,揉揉脸,笑的不像个好人:“小姑娘……”
话刚开个头,人从旁边走过,压根不瞧他。
哦,对。
他们是鬼来着,人看不见。
也没看见晏辞。
一路闷着头到岸边,放下堆满衣裳的木盆,哈口气搓了搓手心,指尖皆是红一块肿一块又裂一块的冻疮,身上的袄子也到处打着补丁。
晏辞望了眼密密山林,收起发簪,就见她搓完手,俯身在岸边寻找着什么。
扒开一丛积雪草,里头堆积着大大小小的卵石。小姑娘随手拿起一块,面朝冻住的河面用力砸下。
冰层早在先前,就被白无常泄愤似砸得隐隐开裂。
不消两下,河面咔嚓!随着又一块石头砸落彻底碎裂,溅起好大的水花。
小姑娘忙往后退两步挡住脸,冰冷的河水,却没有同料想中那般扑到身上。
小心翼翼放下手,面前竟多了片粉白色的袖衫。
“冬天的水就是冷啊。”身旁不知何时来了位大哥哥。
很漂亮很漂亮,头发白白的,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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