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小说网

6. 江湖杂事何处问,茱萸湾上路岐人(下)

茱萸湾坐落于城外东北方,是扬州门户,更是军事要冲。所幸多年来无人进犯,这片水湾成了人们郊游踏青之地。

日暮时分,岸边孩童们放起了水灯,运河上月色花光,霏雾融融。栈桥欢门两侧上书“朱雀参井柳”、“星官渡月桥”,中书“天祺夜会”。

主道旁张满了星宿图花灯,灯下摊位林立。鼓乐声愈发震耳,百来号“星官”正簇拥着一座三层宝塔台阁前行,正是讶鼓戏将至。

人群随着台阁缓缓移步,而仕渊早已不见踪影。见远处一个锦衣身影闪进了支道,君实欣然去寻。

他被人群撞得左支右绌,好不容易才抽身,眼前忽地飞来一团焰火,险些燎了他的发髻,原来是一波斯大汉在吐火。退后几步,甫一转身,脸颊被一水草般湿冷之物擦过——竟是一只长蛇在嘶嘶吐信!

长蛇盘绕在一位昆仑奴颈上,只可惜这乌梅般的人儿正聚精会神地在热炭上舞蹈,丝毫不知自己的搭档分神了。

君实惊魂未定,又见几把飞刀破空而去,刺爆了远处一人头顶的匏瓜。几十步开外,赤膊红发的罗刹人在一片叫好声中耀武扬威。

春风送来氤氲上脑的异香,耳畔胡不思悠扬婉转,乐师毛茸茸的双手在蛇皮鼓上翻飞,舞姬袒胸露怀裙摆翩跹。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让人一时不知身在何方、今夕何夕。

好在他还认得头顶幡旗上的三个大字——“番人巷”。

这番人巷里大多是外国商贾,展售着宝石琉璃、象牙犀角,以及琳琅满目的香料土产。君实逛到了支道最末,喧嚣渐弱,灯火也暗了下来,牲畜味涌进鼻窦。

树影下,一盏琉璃彩灯驱散了方寸黑夜,两个人背靠骆驼,正坐在毡毯上“神交”。

流光在他们面庞上翕动,其中一人高鼻深目,虬髯垂胸,白帛缠头,似是西域人。另一人星眸璨璨,琼姿皎皎,一手捋着骆驼颈毛,一手转着把宝石匕首,正是仕渊。

“来来来!”仕渊将君实招呼至毡毯旁,“这位朋友了不得,为你引荐!”

“幸会,小生姓陆,表字君实。”君实近前道。

那西域人将手置于胸口,点了点头:“普哈丁。”

“普兄弟不远万里从大食国来!君实,你知道大食国有多远么?”仕渊异常兴奋,拿匕首点着地上画的两个圆圈,“你看,这是临安,这是扬州,大食国在……”

他拖着匕首在地上一路向左划去,直到骆驼尾巴处才停,“在这儿!”

“麻嘉,真主,安拉。”普哈丁一字一字道,“白达,我的家。蒙兀人来了,我没家了。”

见二人不解,普哈丁搓着胡须,想了片刻,在地上抓了把沙土道:“我想去波斯,先到花剌子模,没了。西去忽儿珊、班勒纥,也没了。”

他在地上画着圆圈,每画一个又用手中的沙土掩盖掉,嘴里模仿着马蹄的声音。

二人这才恍然大悟——那每一个圆圈皆代表一座城池,甚至一个国度。而蒙古铁骑早已踏平西域各国,所到之处皆是生灵涂炭,黄沙一吹,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叹世间人长相风俗不尽相同,但悲欢离合、甚至命运皆是相同的。

“那兄台又是如何辗转来到此处呢?”仕渊问道。

“往东走,在天竺被大地尽头的高山挡住,见到了雪!”普哈丁道,“高山有诅咒,我和骆驼都病了。安拉保佑,我们还在!”

听罢,仕渊断言道那是不周山,君实道那应是昆仑山。二人争执片刻,最终妥协为:普哈丁撞昆仑山触怒了西王母,而“安拉”则是菩萨在西域的字号。

“从天竺向南去,有绿色的花园,叫注罗国。注罗国没有蒙兀人,有好多花、好多象、好多神!”普哈丁指了指远处的昆仑奴,“还有神的仆人。”

他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他们神太多,我们只有主——安拉。安拉让先知来人间,我,就是先知的子孙。后来坐船到了泉州,去了临安。一路往北走,是因为我想看看汴京、洛阳、长安。”

仕渊同君实面面相觑,只得坦言这三座旧京先是落入金人之手,后又被蒙军烧毁殆尽,早已不复当年繁华。随后二人用尽毕生书卷所学,来描述曾经旧都盛况,也不知对方到底听懂了多少。

辞别普哈丁后,二人沿着林家班的幡旗,直奔北岸林家班戏船处。

“啧!”仕渊望着那戏船一脸不快,“吊死鬼擦粉——死要面子!”

他当初为班主献策时,心中想得是客船或太湖罛船,能放下辎重搭个台子即可。怎料林家班戏船竟是艘大家伙!

大船太过张扬且不说,能在运河上施展开也属实不易。船体二十余丈,双轮车船底,但舷板被加高,故而能在海上行驶。船上桅帆一如艨艟,而船楼则是画舫模样,两侧设有朱漆雕栏,四方通透。隔扇门大开,在岸上也能一览无余。

此时已有不少人守在岸边,栈桥上陆陆续续地有头戴茱萸花的人上船。二人近前而去,果不其然有镖师阻拦,被告知必须同时佩戴香囊、茱萸花才能上船,不能两人共用。

仕渊好说歹说,还谎称自己慕名“天外飞仙”已久,去年在明州港就错失良机,希望镖师通融一下。结果那镖师笑称这说辞刚刚就有人用过,自己不吃这一套。

末了,他只得插起腰,扭捏作态道:“林家班真是翻脸不认人,我这就回临安抱朴庐找贾小相公去!让他少逗几日蛐蛐,好好管教管教手下人!”

那镖师乍一听见“贾小相公”的名号,当即拽回仕渊连连赔不是,让他不要声张。

于是乎,二人就这般上了船,坐等大戏开演。

-------------------------------------

天色渐晚,已近二更。

楼船布满火盆,中央戏台有两层,皆是三面敞朗。底层戏台五丈见方,上层为一小阁,四面垂挂着纱帘,不知里面有何乾坤。

锣声响起,看客们列座。红氍毹上走来一中年女伶,环视四周后做了开场念白——

“甬江新曲调,金国旧衣冠。枭鸟啄蚍蜉,秋蝉何自安?把前尘旧事重提,将悲欢离合再叙。曾经炎凉世态,今做游戏文章。王侯将相皆为假,兴衰枯荣才是真。且仗着眼前衮钺,休管他身后泥犁!”

最后一字铿锵落地,乐师们开始了齐奏。女伶云步转身,兰花掌一摊,定住了身形。

“杏花初落疏疏雨,杨柳轻摇淡淡风。浮画舫,跃青骢,小桥门外绿阴笼。行人不入神仙地,人在珠帘第几重……”【1】

几句唱词过后,一位华服霓裳的佳人翩跹登台。

佳人红绫绕身,云鬓凤钗,额前着斜红花钿。可惜距离稍远看不清楚面容,只知她朱唇轻启,道得是:“不得春风花不开,花开又被风吹落。”

原来这她芳华正好,却被趋炎附势的家人送给了帝王做妃嫔。

妃子落寞独舞,楚腰娉婷,浑然不知身后一将军模样的男子已看出了神。转身的一刹,她与将军四目相对,随后含羞浅笑,水袖遮面,匆匆离去,此时乐曲也变得明朗暧昧起来。

“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

戏台上的唱词与《碾玉观音》如出一撤,只是一个在民间,一个在宫廷。台上的妃子是“秀秀”,而那将军便是“崔生”。二人渐生情愫,虽山盟海誓,奈何只能暗约偷期。

仕渊之前被“天外飞仙”吊足了胃口,怎料林家班换汤不换药,演得还是老生常谈的风月戏码。

君实亦是恹恹欲睡,扭头一看,这位花了他十两银钱的小少爷,压根儿没有在看戏,只低头把玩着从普哈丁处买来的匕首。

此匕首弯似新月,刀鞘鎏金雕花并镶有三色宝石,刀柄乃是一象牙雕刻的翅头,精美绝伦。然而仕渊平日被管得紧,手头应当没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258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