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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锁]   该章节由作者自行锁定

此刻厅堂门口,早已混战过一轮。吴婆子瘫坐在门槛上哭天抢地,青竹苑其余丫鬟皆跪在她身后抹泪抽泣。

洛娘撑着孕肚瞪了这些人好一会儿,拉着姜嬷嬷到僻静处的花坛边。

她压低了嗓音,话里已是愤怒至极:“事已至此,侯爷仍不肯现身?你给我说实话,他是不是下山寻花问柳去了!”

姜嬷嬷耷拉着眼皮,淡淡应道:“侯爷爱重娘子,既允了诺相伴左右,怎会不告而别?”

“相伴?”洛娘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哈,自我上山,只见过他一回,这算哪门子相伴?可别让我跟那位似的,成日见不到他人,还要全了他的爱妻之名。”

她越说越气:“他不给我做主,还将我往前推!死了的那些好歹能等官差来,宜夫人是陆府主母,众目睽睽之下被妖魔劫走,我三更半夜上哪找她去!”

“娘子信了吴婆子所言?”姜嬷嬷沉沉叹息,“别院这二十年从未有过邪祟,缘何今夜异象频出?除了有人浑水摸鱼,老奴着实想不出别的。”

“她是宜夫人陪嫁的乳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洛娘咬牙恨恨道,“我看做不得伪,怕是真有妖魔作祟!我这就差人连夜下山请道士,就当给我那未出世的孩儿积德了——”

姜嬷嬷突然低语:“夫人慎言,隔墙有耳!”

她信手捻下一片硬壳绿叶,两指一夹一甩,角落暗影处便发出一声惨叫——

“别动手,是我!”

那人从阴影里挣出来,却是满身狼狈的黄叔端。他的手背多了一条血痕,正滴溜溜冒出血珠子。

姜嬷嬷何其眼毒的一个人,在见他现身的那一刻,心中就有了不详的预感。

她矮身行了一礼,仍维持惯有的淡然:“得罪了,老奴愿领罚。因洛娘子身怀六甲,恐有不测,故而飞去一片叶子。”

“这是话本子上说的‘飞花摘叶’?”洛娘再次惊诧于她的本领,细看黄叔端,又是一惊,“黄二掌柜出了何事,为何如此形貌?”

黄叔端急切道:“他追来了,先进厅堂再说,快进去!”

他那惊魂未定的模样做不得假,是实打实吃过惊的。洛娘主仆自诩都是眼明之人,当下对视一眼,也不废话,一声令下将所有人赶回了厅堂里。

门刚阖上,黄叔端就抢着说:“臻夫人被鬼差捉走了!”

众人为之一静,洛娘怔住:“什么鬼差?”

“牛头马面里的牛头鬼差啊!”这一段黄叔端自己是信的,是以嚷得情真意切,“头顶着两只水牛角,高大得很,有四椽栿那么高呢!”

吴婆子欻地就弹起来了,满脸怒容直冲洛娘而去:“听听!他也遇到了,和我方才说的如出一辙,你可信了?!”

黄叔端故作惊讶:“他还来了这里?”

吴婆子捶胸嚎啕:“正是那厮劫走了我家夫人!我闻到香气就觉着不对,一眨眼的功夫那东西就来到近前,这些个小蹄子全是不中用的,一个也拦不住,还敢躲!”

她抓起最近的丫鬟,挥着大掌破口大骂:“我叫你躲!叫你躲!遇到事你就躲,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此举粗鲁,更似含沙射影咒骂卫平候府。可怜那丫鬟让她抽得一边脸肿成了馒头,眼睛都睁不开了,偏又不敢抵抗,只呜呜哭着。

洛娘看不过眼,叫自己的丫鬟上去拦,谁知人家转身就揪着另一个,直接压到柱子上打,一时厅堂内啪啪声吵个不停。

“打罢!”洛娘脸色极其难看,“把她们全打跑了才好呢,不是已经跑了两个?!”

吴婆子丢开那倒霉的丫鬟,自己气得抱着柱子撞头:“春莺那死丫头我必要扒了她的皮!”

她正狠狠撞着,冷不防膝盖窝被姜嬷嬷一扫,人轰然跪了地!跪地的那一瞬间她只觉头皮一凉,发髻便散落下来遮了脸!

紧接着便听姜嬷嬷一声断喝:“有敌来袭,关好门窗!”

她慌忙拨开散发去看,那白发老妪已到了门外!脚程竟快至如斯!

眼瞅着众人手忙脚乱关上门,吴婆子才觉出头顶火辣辣地疼,有什么顺着鼻梁流了下来,拿手一抹,掌心就糊了血。

她打了一个激灵,仰头看去,双目之间正正对上一张掩唇冲她笑的铜人脸——

那是一尊黄铜烛台,原本该嵌着蜡烛的凹槽此刻深深凿进了柱子里,底座犹在轻轻颤动。

……

夜色苍苍,细雪纷飞。姜嬷嬷立于长廊的人字形廊顶,放眼俯瞰四周。

目之所及,皆是银装素裹,唯独她脚下这条长廊顶着光溜溜的琉璃瓦,仿佛被人草草扫过。

而周围看得见积雪的地方,除了方才众人纷乱的脚印,只剩下她自己的。

“装神弄鬼!”她冷笑一声,用力一跺,长廊檐下落了无数雪屑。

阵阵雪雨尚未落定,她已跃入廊中,站在人形雪堆之间——那是陆府早已盖于雪下的尸体。

自从臻夫人摆开这断尸阵,府中其他人再去厅堂就改道了,纵是春鹂姐妹先前路过此地,残留的脚印也被后来的雪掩得模糊不清。

“没有……”姜嬷嬷口中喃喃,耷拉的眼一眯,身形骤动!

没有新鲜的脚印,那此人定是趁机爬去了廊顶!

然而,等她翻回廊顶,又是空无一人!

也就是先前两拨或妖或鬼的风声吓住了厅堂众人,没人敢出门看一眼。

若此刻有人从厅堂探出来,便会瞧见长廊内的横梁上悬着一个碧裳女子。

夜风吹得她的狐裘荡荡悠悠,她的身形却极其稳当,凭着臂力,腰部往上一折,脚便勾在了飞橼底部,端的是一副蓄势待发的势头——正是去而复返的文斐。

灰皮鹦鹉擒着她的狐裘边缘,骤然展翅,呼啦啦飞上她的肩头。

这极其轻微的声响,在寒风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奈何廊顶那老妇委实生了一副好耳朵,这厢才响起些微呼呼声,那厢抽冷子就重新跃回长廊里!

姜嬷嬷再次杵在雪尸之间,拂袖一甩,满口老牙只差咬得稀碎!还是不见人影!

但她又听到了那声响,仰头瞪视横梁,似乎透过层层叠叠的实木结构与琉璃瓦,睹见了乘机逃去廊顶的人。

她气极反笑,活动四肢关节,指节掰得梆梆响,左右踢开两脚,便将脚边碍事的尸体踹开——

这老妪爆发出了更惊人的极速,整个人宛如精魅,裹着廊柱就翻上长廊!一击不中,便毫不犹豫翻入廊中,这次却是虚晃一招,她双手扣紧檐边的琉璃瓦,腰腹用力弹回廊顶!

好,又是没人!

而长廊之下又冒出一阵细微的哗哗声,她对着空荡荡的夜色轻吐出一口浊气,几乎不带停留扑进长廊里!她就不信今日捉不住这个小贼!

按说以文斐的身手,不至于发出异响,能叫姜嬷嬷察觉出来,全赖身边多了一只跟屁鸟。好在这鹦鹉颇具灵性,每回跟着她翻上翻下,愣是没漏出马脚来——

任姜嬷嬷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对面是一人一鸟啊!

听那又呼又哗的拍翅声,只觉对方戏耍之余还在鼓动衣摆以示挑衅,诡谲中又透着一丝气人!一时激得她卯足了劲儿去追,只恨不能当场揪住那人的脖子狠狠踩断!

如此反复,不知重演了多少次扑空。

她连文斐一角衣袂都没瞧见,甚至听不见对方的喘息,静谧中唯有莫名其妙的呼哗声不断鸣响——永远、永远猫在她看不到的另一面!

终于,她沉喝一声,蹬着飞檐撤去庭院中,只见她扎开马步以一手撑地,在雪地上滑出三道深浅不一的凹痕。这副身架子虽还称得上稳当,但气息已然凌乱。

咄!那块被她借力的琉璃瓦,碎了一角,落入雪中。

而那人依旧不显踪迹,仿佛这一切只是她的独角戏。

姜嬷嬷缓缓站起,拍开手里的雪,整个人松弛了下来,没必要再追了。前番这般搏命都追不上,接下来更不可能追到。

何况对方连一丝气息音都不曾暴露,偏要漏出声儿来勾她,可见那人对彼此的实力差距是多么了然,简直是猫儿逗耗子似的玩!好在对方未起杀心,不然她小命安在?

……姜嬷嬷左右思量,选择放过自己。

她揣着手,恢复了平日的淡定,微喘着扬声道:“好身手,老奴甘拜下风!只不知阁下遇到了何种窘境,如此高超的武艺,却甘愿为人做这些偷鸡摸狗的混事?”

长廊廊顶,文斐不答。

她侧卧在人字檐的另一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好整以暇抹去身上冰晶似的雪花,只暗自点头:这老妪一大把年纪了,其韧劲堪比她那不服老的亲娘,确实难得。

不过,此人再快也不外如此,倒不必俱她。

灰皮鹦鹉窝在她的腰间,压出一条曼妙弧度来,张开鸟喙就要出声。文斐伸指压于唇上,它竟看懂了,鸟嘴咂吧咂吧就扭头去啄自个儿的鸟羽,自娱自乐,教养甚好。

雪地里的姜嬷嬷迟迟不见回应,提高了音量:“阁下若有难处,不妨现身一叙!如若不然,待我召集别院所有卫士,任你有再好的功夫,难不成还能以一挡百么?!”

吱呀——

厅堂的门开了一条缝,洛娘小心翼翼带人钻了出来,原来她们听见了姜嬷嬷威胁似的宣言,以为来犯之人早已穷途末路,这才放心出门一看究竟。

结果个个怔愣当场,这老婆子怎么自己一个人站在空地上自说自话?

黄叔端紧随其后,见此情景,立刻摔手跌足:“嗐,祸事了!姜嬷嬷也让鬼差迷了心窍?!”

姜嬷嬷遥遥飞来一记眼刀:“哪有什么鬼差,分明就是活人作怪!老奴技不如人,甘愿认输,但侯府人手有的是,还不至于让宵小捉弄了去!”

“哪来那许多人,姜嬷嬷,我一路过来瞧得真真的!除了洛娘身边带着的,你们侯府的下人一个人影都没有,全被薅走了!”

姜嬷嬷悠悠回道:“劳黄二掌柜挂心,那些人是老奴叫走的,只需一声令下,人自聚来。”

呃?黄叔端噎住,侯府这是……莫非已在自查内鬼?

“阁下可听清了?”姜嬷嬷彻底匀了气息,说起话来便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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