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这场雪虽说不大,但依旧绵绵下了很久。
待到天色放晴,已经是一日之后了。
江晏和宁时踩在院中的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
江晏一边看着宁时的侧脸,一边思考前日对方说过的话。
那一天,宁时醒了之后,听了剑修准备好的问题,如是回答:
“现在一切都好,还真说不出有什么非实现不可的心愿。”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
江晏一时弄不明白,在这个世界里分魂的愿望是已经得到了满足,还是就连分魂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内心的渴求。
……不管了。
江晏决定开始思考一些眼前的问题。
比如,是把院中的雪就这样留着呢,还是用灵力扫到另一边呢?
他这个问题还没有思考出答案,宁时就拽了拽他的袖子。
江晏:?
宁时指了指四方屋顶上的天,对他道:“现在才不过正午,那边的天怎么黑成这样?”
江晏举目望去,只见确实如宁时所说,中洲东侧的天暗了一片,是那种日落西山后的灰色。
江晏也一时摸不到头脑,下意识道:“该不会是云吧。”
宁时扶着下巴:“谁知道呢。”
二人并肩站在院中,却只见天边那片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眼前蔓延开来。
江晏:……
这好像真的不是云了。
如果是一片飘过来的阴云,那随着它的移动,会逐渐露出后面的天光。
但摆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一整片不断扩散的灰暗。
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几乎要扩张到了二人头顶。
江晏同宁时对视一眼后,宁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越握越紧。
而此时,江晏心中那种不安的预感,开始加剧。
他在这个世界里是有修为的,五感敏锐,自然是能听到隔着一道或几道墙的街坊邻居们的声音。
有不少人像他们一样,已经发现了天空上的异状。
于是议论纷纷,这些零散的句子全随着空气飘进了江晏和宁时的耳朵里:
“天怎么暗下来了,我的衣服还没有晒好呢。”
“你抬头看看,这是什么?”
“是要下雪的阴云吗?怎么会有这么一大团?”
“看起来有点吓人啊。”
间或有妇人有意扬起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孩子:“别乱跑了,赶紧回家。”
“万一待会下雨下雪,淋到小心要得风寒。”
……
句句都是人间烟火气,就这样灌了他们一耳朵。
而与此同时,这片巨大的阴影,终于完全扩张到了他们头顶。
江晏仰头而视,待看清来物后,身形晃了晃,无法自控地倒退了一步:
这哪里是什么阴云或者夜色,分明是他们在悬水宫飞船上曾见到过的灰雾!
刚才离得远,并不能看分明。
如今到了头顶上,却是能完全看到详实的细节了:
中洲上空,挤满了这种灰雾,一层又一层,几乎是从他们头顶向上空延伸了不知明的高度,层层叠加起来,才让灰色沉淀成了这种近乎于黑色的浓重。
这些灰雾有大有小,形状在扩张过程中变换着,又被旁边的灰雾挤压着,就扭曲成了各不相同的诡异。
有的是如呕吐物般的一滩,有的如同肉瘤般肿胀,有的却是千回百转的一缕,如病鱼腹中的虫。
遮天蔽日。
它们所掠过的地方,正如之前在飞船上所见,一切都化为了虚无。
什么都消失了。
在耳边嘈杂的无数哭救声中,江晏听到了几声轻微的“嘠哒”声。
他慢慢抬起手,抚上自己的下颌,感受着指腹下的疯狂震颤。
也许有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
凭什么。
他和宁时历经千辛万苦,才算解决了热症,一切美好的生活,即将要开始。
凭什么,大规模的灰雾偏偏要在这个时刻出现!
他和宁时,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安安稳稳过完一生了。
……
江晏放下手,慢慢咬紧了牙,直到牙根发胀。
于是那“嘠哒”声终于消失了。
江晏去看宁时——尽管早就知道会有灰雾吞掉整个世界的这么一天,但他从没有料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以至于他和宁时很多很多的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
他们在世界毁灭中对视。
宁时自然也是知道,在整个中洲上方的灰雾是什么东西的。
他脸上常挂着的笑消失了,只是愈发用力地拉着江晏的手。
江晏甚至感觉有些疼了,他低头看去,宁时的指节都泛了白。
但他完全不想提醒对方,就在这微弱的疼痛中,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宁时就这样握着他,轻声说:“彤云,我们要跑吗?”
江晏点点头。
虽然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但众所周知,九尾狐跑起来的速度是很快的。
他从前在初试的宴席上逃脱,也在天山秘境前众宗门的包围中逃脱。
也许这次,他可以带着宁时,从正在崩塌的世界中逃脱。
江晏便化形为狐,载着宁时,脚下踏起一段流火,奔着头顶尚是明亮的天边方向去了。
他跳出了小院围墙,回头看了一眼二人曾经居住过的街道。
街道尽头的一座高阁,是本地的一处酒楼,因包子做得一绝而闻名。
而此时,高阁已经被灰雾碰到了屋檐,于是眨眼之间屋檐就消失了大半。
至于尚存的另一半屋檐,因为结构受损,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形变,木条接连噼里啪啦掉下来,砸在地上。
发出沉重的巨响,又扬起浅黄色的烟尘。
但是这烟尘很快也不见了。
灰雾在不断向前推进,同时也在向下蔓延,它们连天接地,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厚实的墙。
它碰到了高阁木条落地扬起的黄土,于是黄土也被吞噬掉了。
这堵灰色的墙前移的速度加剧了。
身后的哭喊声愈发明显,是刚才那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妇人,和她的丈夫和儿子。
江晏想,九尾狐后背宽阔,想来是可以再坐得下三个人的。
于是他长尾一卷,将三人放到背上,排在宁时身后,就继续向着天光跑去了。
赤狐脊背起伏,他在和世界的力量赛跑。
而在他背后,妇人的哭泣声渐渐止住了,传来了这一家三口对宁时的轻声道谢。
以及那男人犹疑的一声:“宁公子?”
江晏:……
虽然现在情况不太对,但他终于想起来了,这家是他和宁时刚搬来中洲时,搭过几句话的邻居。
现在并不是一个交谈的好时机,于是宁时只是指了指身下的赤狐,对三人简单介绍了一下眼前的情况。
随后又伏在江晏背上,同他看着眼前尚且残余的世界。
与此同时,啾啾在江晏脑海中疯狂尖叫。
剑修就完全确定了,这小鸟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
丝毫给不了他什么建议。
——完全只能靠自己了。
他跑啊跑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柱香,也许是几个时辰的时间。
他们从中洲的城镇,来到了不知是何地的荒原。
如从前坟场一般的荒原。
如竹城郊外一般的荒原。
如金鸡驿一般的荒原。
身后依旧是步步紧逼的灰雾构成的墙,而身前,也出现了另一片飘来的灰雾。
于是赤狐生生止住了步子,脚下一拐,换了另一个方向。
宁时等人身子偏了偏,又抓紧身下的长毛,看向新的逃亡方向。
……远处依旧是灰色的。
巨狐脚下不安地跺了跺,再次调头。
目光所及,灰雾纵横。
于是巨狐终于停伫在原地,脊背沉了沉,像是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完全被灰雾包围了,无法逃离。
宁时就翻身下来,拍了拍赤狐的头,小声说:“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了,但看来,我们可能要完了。”
赤狐在他掌下喷出一口气。
是江晏的喘息。
疾速跑了这么久,他也很累了。
此刻终于能停下,却是在等待死亡。
江晏缓缓在原地卧下。
宁时从他鼻头前走开,来到狐狸的肚子前,靠了上去。
他们在世界的尽头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和心跳。
就像在狐狸身边同样依偎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灰雾越来越近了。
距离他们不过三丈左右的距离,随时都可能扑过来。
在一片灰黑中,盈盈红光亮起。
那是江晏和宁时同时撑开了灵力防护罩,暂时阻挡了灰雾的侵袭。
几人沉默地坐在地上,隔着半透明的薄膜,看着灰雾舔在防护罩上,涌动着。
天光完全被阻隔了,他们是灰雾世界中的一个泡沫小球。
所有人都知道,灵力是有限的,防护罩被破开,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时辰后。
江晏整只狐伏在了地上,微微发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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