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新微见陈书已按庞秀安排的接手,心下稍安,借机道:“那此处就劳烦护法和陈书郎君照料了。我二人先回小院,等候教主消息,还望早点腾出船来,咱们也好两清。”
左护法想到教主交代,到底亲自去盯着入殓,另另外点了几个教徒,道:“你们几人送辛小娘子回去,务要看护好了。”
名为护送,实则监视。到了地点,其中一个小头目便毫不客气指挥道:“看看有无后门,都分散守好各处!”
明新微见状,也不在意。说到底如今弥勒教还未真正接手过立安山,不过三五个教徒,倒不至于能将小院围得铁桶一样。
“有劳几位兄弟暑天护卫了,不若进来喝一盏茶。”她道。
这行人一路急行军而来,又是三伏天,正是口干舌燥,但想必得了嘱咐,几个教徒很谨慎,只说“不用”、“不渴”。
明新微也不强求,又道:“此处顺着小路往西,有一片甘棠梨树,今年果子结得尤其好,水灵爽口,最是解暑。”
她点到即止,而后便同杨束进前门,穿中堂,往后院去。甫一推开东厢房的门,杨束便踉跄一下,呕出一口污血。明新微心下一骇,连忙合上门扉,扶他去榻上休息,问道:“你如何?”
杨束摆摆手,作了个“无事”的口型。
“你且安心,肖无妄的解药不要也罢,谁知他会不会动别的手脚,只要我们尽快出去,我便能从我、我外祖母那里拿到解药「灵通」。”
杨束点点头,也没问她外祖母如何会有这类秘药,只盘了腿在榻上开始调息。
明新微不便打扰,只焦急地在床前来回走动,心中千头万绪。忽然余光一扫,见有什么东西从杨束面上掠过,她心中一惊,连忙定神细看,这次在他脖颈衣领旁,似乎有什么活物在皮肉下游过。这下她心里咚咚跳得厉害,连忙在杨束眼皮面前摇晃了一下双手,对方无知无觉。
先前左护法说什么“封穴动武,乃自损之法,重则顷刻毙命,缓则折寿为筹”云云,此时在她耳旁不断回想,难免一时乱了主意:“杨束……这种时候,你可不能故意吓我啊,你知道的,人吓人,吓死人……”
话音未落,杨束“噗”地喷出一口血,手背血脉中有黑线游走,诡异非常。
明新微忍不住狠狠捏了捏自己的指节,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种生死关头,决不能自乱阵脚……生死关头?她忽然心中一动,想起杨束曾说他师傅的第三个锦囊,可在生死关头打开,莫不是就是现在?
她忙起身仔细栓了门,闭了窗,又走回床前,跪坐下来,压下满心焦急,轻声问道:“杨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曾言,在生死关头,便可以打开你师傅留给你的第三个锦囊。我觉得,现下便是合适的时机……我帮你代为打开,可好?”
“你若反对,便轻轻动动左手食指。”
她死死盯着他的左手食指,片刻后:“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她再不敢耽搁,告了一声罪,迅速翻找起来。这屋里能放东西的地方不多,且都没上锁,大大方方放在明面上,难免翻到一些私人用品。
“事急从权,无意冒犯。”
她把亵衣放了回去。
“罪过罪过,莫怪莫怪。”
她把亵裤放了回去。
最终,在衣橱内,找到了一个包裹起来的小篾箱,看起来很像是放贵重物品的样子。她把这篾箱从衣橱里搬出来,箱子并没有上锁,轻易便打开了,三个锦囊排排坐地躺在箱子里。她连忙欣喜地将锦囊拿出来,却发现下面放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丑丑的,小小的,一个□□水灯。上面题的字有些褪色了——辛酉年中秋,辛明制。正是当年立安山中秋节小娘子们的必修功课,娘子花灯。当时她不满官方一副赶鸭子上架,强行相亲的架势,敷衍了事,故意做了个又小又丑的,放灯的时候也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只求没人能捞到。后来果然没有人拿她的花灯过来,她还长松了一口气。
现在突然见了旧物,有些恍惚,似乎听到宣福博士,长声吆吆在水边望楼上喊道:“绸缪束薪,团月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她轻轻合上篾箱盖子,把那个□□水灯留在原处。拿了锦囊,解开来,里面是一封尺笺。
【爱徒良拙,见字如晤。
为师作此手书时,正值大理暮春,午后尚有花香袭人,不知良拙看此手书时,风云是何变换?你自小要强,不知何种境地,会自认生死存亡,解此锦囊。每念及此,难免忧思萦绕,略作几种情形,聊以参详。
若是外伤,想你皮糙肉厚,应无大概。
若是中毒,你粗枝大叶,也不奇怪。好在为师自小便在你体内种下护心蛊,若遇奇毒,当自发醒来,日夜吮毒,手臂内侧,循心包经,当见一赭红血线,起于大陵,终于曲泽。在此之前,速回谷内,引出蛊虫即可。】
她看到此处,只觉得心中大石落定,还好还好,他师傅竟然给了这么个保命的宝贝。轻轻挑开杨束衣袖,只见手腕内侧,大陵穴处,果真有一粒赭红点,如豆大小,边缘清晰,色艳欲滴。按信中所言,此乃蛊虫血线起点,只须在它长到手肘曲海穴前,回到大理,引出蛊虫即可。
她继续往下看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然只须一事,切切谨记。护心蛊发动后,勿要逞强动武,以免毒走旁络,功亏一篑。
若以上皆不中,仍解此锦囊,想必是有人生大惑,心中不定。可至若元寺,找了凡禅师,言长庚子之徒,奉十八年之约,来此处解惑。
尺短意难尽,愿早日平安归来。后山所种桃花,渐次长成,可酿酒矣。】
后面什么“若元寺”、“了凡禅师”的,她全没心思去管,只将“勿要逞强动武,以免毒走旁络”一句,反复看来,心底越看越没底,再转头去看杨束,眉头紧锁,面色如金纸,额上渗出一层薄汗。莫非在山顶强行动武,坏了事?刚想到此处,忽然瞥见他耳窍亦有血流出。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自是不信肖无妄会在明日午时乖乖送他们出山的,双方都在相互试探,用着缓兵之计罢了。料想他此时当务之急,是立威立信,收拢人心,又被自己胡诌的化骨丸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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