磬音楼今夜的戏是《拷红》。
叶崇赶来赴景思娴的约,他特地打扮了一番,可又怕别人发现他的踪影,在漂亮的锦袍外他又套了一个黛色的披风,戴上了大兜帽才敢往磬音楼里去。
他顺着旋转楼梯往上,到达位于顶部的一处雅间。他站在门边再次整理好袖口和衣襟,才推开了门。
“娴——”
叶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颗心继续下坠,直接摔在了地上,啪的一声碎成了沫沫。
萧沃回眸盯着他。萧沃一身白,像是在给谁带孝似的,他的眼神颇为落寞,在热闹的磬音楼里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是你?”叶崇不甘心地问,“怎么会是你呢?”
萧沃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了桌上:“王妃托本王给小侯爷送信。”
叶崇慢吞吞地走过去,拾起桌上的信,表面是景思娴遒劲的字体,写着“慕之亲启”,背面则是火漆封口,并无拆封的痕迹。
这封信由萧沃送给自己,叶崇大概知道里面写了什么。他犹豫半天,才拆开信,余光一扫内容,他马上闭上了眼睛。
此时戏台上传来旦角清脆的嗓音:
“则着你夜去明来,倒有个天长地久,不争你握雨携云,常使我提心在口。则合带月披星,谁着你停眠整宿①……”
叶崇捏着那信,豆大的眼泪掉在了纸上。
“慕之,伤还疼吗?听闻你回府之后,侯爷夫人为你寻了不少媒人,也有合适的女子与你相配。是好事,慕之定要听从父母之意,寻一良人共度余生……”
叶崇不停地擦眼泪,像个孩子似的:“殿下,这是假的吧?”
萧沃:“王妃亲笔,亲手递到本王手上,亲口叮嘱本王定要交到你手上、看你读过信才行。”
“你我二人,切勿一错再错。”
——这是景思娴的最后一句。
叶崇哽咽道:“怎么突然不要我了,殿下,为什么?”
“赵家、陈家接连覆灭,前朝都盯着本王与景家,思娴与本王都错不起了。”萧沃直愣愣地盯着戏台,“澄阳侯执掌禁军,此时要保命,也应保持中立。小侯爷也不希望家人为自己所累吧?”
叶崇倔强地说:“我不娶,我不想和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萧沃很同情他。
叶崇说:“殿下之前答应我们的,还做不做数?”
成婚之初,萧沃答应过景思娴,等皇帝驾崩,等再也没有人强迫他们在一起,他就写和离书,放景思娴和叶崇远走高飞。
萧沃点头:“作数。”
叶崇使劲点头:“我会等的。”
萧沃问:“你怎么等?你已经二十一岁了,再不成婚,等着让唾沫星子淹死吗?”
“我会去修白云观,之后,留在那修行。”叶崇抽抽鼻子,“我等着那一天。”
萧沃抿了口茶,说:“如果不愿强迫自己,上山修行也能落个清净。只要你考虑好,说服澄阳侯和侯夫人,不成婚也是对的。”
叶崇抹干净鼻涕眼泪,说:“殿下若需要澄阳侯府,慕之和父亲,会助殿下一臂之力。”
萧沃点头。
叶崇把景思娴的信放在蜡烛上烧干净,不留任何痕迹。
“不留下把这一折听完吗?”萧沃问。
“不了,”叶崇说,“臣告退。”
—
盛平十一年,惊蛰,金銮殿。
殿门缓缓拉开,萧沃头戴九旒冕,身着玄衣纁裳,跨进了大殿中。
皇帝只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挪到了一旁畏畏缩缩的萧回身上。他正盯着地面,唇边挂着不甘心的苦笑。
汪琢摊开圣旨,众臣纷纷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萧沃的第一步,踩在了殿内阳光找不到的暗处,像踩在母后的血泊中。
“皇长子沃,其性秉温良,克勤克慎,智勇昭彰。上则恪尽孝道于宫闱;下则广施仁泽于宇内——”
萧沃的第二步、第三步,依然没有跨出那片黑暗,像被困在潼裕百姓的血泪中,像被困在千千万万百姓不曾说出口的冤屈、悲苦中。
“稽古训,立嫡立长——”
萧沃的第四步,终于沾到了一点点阳光,像是抓住了那个慌张逃跑女子的手。
“兹以皇长子沃,英姿玉裕,上慰祖宗之灵,下孚臣民之望——”
萧沃的第五步,他完全浸润在阳光中,就像在宗正寺时,他躺在她温柔的怀抱一样。
“特册封为皇太子,授以册宝,正位东宫!”
萧沃掀起衣摆,登上了台阶。这一步步,每一步都要靠亲人、爱人、百姓的血肉才能爬上来,这衮冕九章,何尝不是镣铐,何尝不是他的罪证?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萧沃跪在皇帝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三拜九叩大礼。
萧回在一旁冷眼旁观,眼神极其复杂。他眯起眼睛看萧沃的朝服,肩膀上的日月星辰闪烁着光芒,竟然那么刺眼。
真的不想要吗?萧回问自己。
父皇的期待,群臣的臣服,真的不想要吗?真的能放下吗?
从他现在站的位置到龙椅,只有五级台阶。
只有五级,却死了那么多人,保住他的位置。
赵家满门抄斩那天,赵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水米不进。
后来,赵照用失望的眼神望着自己,她一句话都没说,却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比起失败,萧回更不敢看别人失望的眼神。
—
是夜,微雨。
萧回撑着油纸伞,来到了冷宫。
他走进荒草丛生的院子,却特地避开了长草的砖缝。他最后停在一处逼仄的小房间前,敲了敲门。
“母亲。”他呼唤陈昀。
无人应答。
“母亲,”萧回推开了门,跨了进去,他看见床上躺着一具枯萎的身体,“母亲。”
萧回坐在了陈昀的床边,把手搭在了她的肩头,之后俯下身,伏在她身上,抱住了她。
“你还来找我做什么?”陈昀低声道,“我对你而言,还有什么用呢?”
“萧沃被封为太子,今天是他的册封礼。”萧回说。
陈昀失望地闭上眼,她没眼泪,都流干了:“我听见了礼乐。”
“我看见他穿着衮冕九章,辉煌得……耀眼。”萧回看向窗外,风裹着细雨,打在了窗台上,春风微微凉,还有些刺骨。
陈昀反问:“这不就是你所期待的,萧沃为储,将来他为帝,而你做一个闲散王爷,逍遥一生。泊舟,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为什么遗憾呢?”
萧回低声说:“可是母亲,我并不觉得快乐。”
“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陈昀冷冷地说,“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我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
萧回凤眼阖动:“小时候,我希望母亲做个慈母,做比景怡还要温柔的母亲。结果母亲对我非打即骂,从来没有夸赞过我。”
陈昀沉默。
萧回继续说:“长大后,我害怕母亲失望,害怕我的妻子失望。我不敢反驳你们,你们给我的一切,我都照单全收。我能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孩子,走到父皇跟前,都是靠你们。”
陈昀问:“你心里跟个明镜一样,为什么还要做扶不上墙的阿斗?”
萧回:“你们做的太过了,我怕会把我们都搭进去。”
陈昀怒道:“自作聪明,你若信我,今日受册封的就是你。”
“多行不义必自毙。”萧回说,“我和大哥只有斗来斗去,才能都活下去。你们的所作所为,父皇都看在眼里,赢不了,我们斗不过父皇。”
陈昀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
“进也不行退也不行,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陈昀问。
萧回转头望着陈昀,他伸出手,触碰她的脸颊,陈昀被他冰凉的手冻得一激灵。
萧回笑道:“母亲,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陈昀讶异地看着他:“你都知道了,为何还要来问我?”
萧回嗫嚅道:“因为我想听母亲亲口回答我。”
“现在追究这些,有什么意义?”陈昀泄了口气,“我堕入冷宫,赵家、陈家都完了。无论你是谁的孩子,如今都不重要了,对吗?”
萧回坚定道:“回答我,母亲,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陈昀望着他与皇帝如出一辙的眉眼,冷笑:“你是陛下的孩子。”
萧回:“我问我娘是谁。”
陈昀嗤笑:“重要吗?无论她是死还是活,都跟你没有关系了。”
萧回失望地说:“都到现在了,你还是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陈昀别过头:“我答应过你娘,把秘密烂在肚子里。你可以自己去查,但我不会告诉你的。”
萧回站起来,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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