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鹿尾巷几乎没人不认识灵千叶,那个出生于灵界妇产科医院、来自混血家庭、走路的姿势和发色一样嚣张的女孩儿。
有段时间,大概是记忆最早开始出现的时候,当灵千叶和父亲走在街上,道路会像被剪刀撕裂一样自动打开,人们会盯着他们与旁人低语,那时候,灵千叶被父亲拉着,只能不情愿地加快脚步,但她不会像父亲那样回避那些目光,她会盯着那些人的脸,一边猜测着他们的话一边默默记下样貌,然后等到下一次她和母亲出门时,她就会一个接一个注视回去,目光中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直到那些人将遮着嘴巴的手放下,低头回去做自己的事。
有关灵家人的闲话五花八门,灵千叶大多是从李萧然的母亲——温欣那里听来的。
"这下老灵家要出真灵种了,灵界的女人还蛮好骗......"
"哎呦仙灵族,下三流的灵族而已,她们那儿的灵种没什么特别,也就是御个风,玩玩男人。"
"那也是不好惹的,听说仙灵女人会玩香料,她家给的东西千万不要吃!"
"还要小心那个红毛丫头,走起路来比她妈还要夸张,哪天发作起来可了不得!"
......
"发作",是人界部分地区对"人族小孩觉醒灵力"这一现象的贬损叫法,正规说法是"降灵"。小时候,灵千叶一度坚信自己会被"降灵",因为混血家庭生出灵族小孩的几率高达43%,也因为出生后不久,她的头发便呈现出了变异的红棕色,体温也一直比同龄人要高上一度半度,而在大部分人族的观念里,幼年时期身体上出现的异常只与一件事有关——血灵浓度。所以,很长时间以来,灵千叶将街坊们的闲话当作一种嫉妒,除了厌烦,她也学着母亲温兰的样子,在心里装上了一份怜悯。
和温兰复述那些闲话时,温欣会夸张地拿腔作调,然后发出清脆的笑声,坐在隔壁写作业的灵千叶知道母亲也在笑,她只是没有笑出声。从她记事起,母亲就只会抿着嘴温婉地笑,听温欣阿姨说,在嫁到人界之前,母亲甚至不会生气,哪怕被教训或是受了委屈,她也只会下巴颤抖着默默掉眼泪。母亲确实很美,肤若茉莉,目如秋水,尤其是举手投足间优雅的气度,让灵千叶对她格外敬重,于是她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身后,像是跟紧她就会变成和她一样高贵的灵族人,摆脱被嫉妒和偏见侵蚀的鹿尾巷。
想到这些时,灵千叶会用手肘碰一下旁边的李萧然,问他说:"喂,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被降灵?"
"总会有那一天的,你这么特别。"李萧然总是这样回答。
"我昨天又做了那个救人的梦。"
"你又做了一样的梦?那一定快了,不急。"
"你怎么跟我爸一样?别人问他我为什么还没被降灵,他就说不急,现在也挺好。"
"现在确实很好啊。"
多年以后,当灵千叶再想起这些片段,才后知后觉地理解了李萧然和父亲语气里、那种忧郁的豁达,那时的她从没想过,母亲的骄傲或许不属于她,母亲的身份也不能代表她,少不更事就在心中轻易燃起的火,热烈是短,荒芜才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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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锣299年7月25日,最后一轮提示闹钟响起前,灵千叶正窝在沙发里翻看小时候的日记。日记上,最后的日期停留在292年3月,后面有几页纸被用力撕去了。
她当然不会忘记那一年发生的三件事。
年初,温兰收到灵族鉴定机构寄来的血灵测试报告单后,马不停蹄地给她的医生朋友打去了电话,"灵千叶的血灵浓度只有0.03%,是不是搞错了?怎么可能比三年前的测试结果还要低?""这是可能的,"对方回答,"这说明你女儿的体质与灵子相斥,这样的人并不少见。"灵千叶听见母亲又追问了几句,或许是为了让她彻底死心,对方在电话里留下的最后一句是:
"0.03,说实话,我没见过比这更低的血灵浓度。"
温兰将话筒摔上座机,紧接着,隔壁传来灵千和的哭声。
闹钟响起,灵千叶合上日记,她已不愿再想。也是那时,她看到尾页上、用戳破纸张的力道写下的那四个大字:"特工学院"。
——现在我考上了,你开心吗?
她突然很想问7年前的自己。
收到特工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时,面对欣喜若狂的父亲,灵千叶的反应很平静。回到房间,她突然很想哭,不是喜极而泣的那种,而是因为实在找不出一种合适的情绪。为了这一天,她奋战了7年,她送走了李萧然,送走了母亲和弟弟,当她已接受了这或许就是诀别,并开始对此感到释然,却发觉自己再一次走上了追随他们的道路。
也是在那一天,她决定独自踏上这段旅程。
作为人族跻身灵界、获取灵籍的唯一途径,灵千叶隐隐期待着特工学院会带来一些新的可能,她想在那里扮演一个崭新的人,一个不像幼时那样傲慢无知,也不像成年后那样敏感、锋利的人,为此,她想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地上路,即使这个决定对父亲而言有些残忍。
灵界大部分的住家都没有安装有线电话,因为灵族人认为这是人界政府企图控制、监听他们的手段,因此,写给父亲的信早在两天前就寄出了,灵千叶估摸着今晚就能送达,刚好也是自己离家的时间。她在信里用故作轻松的语气提起:她突然想到有些东西需要提前到学院镇置办,就先行出发了,叫父亲不用担心,最后还祝他在母亲那儿玩得愉快,毕竟身为人族能往返灵界旅行探亲的机会本就不多。
其实,灵千叶和父亲的周旋,从半个月前就开始了。
早在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下午,灵建霖就兴致勃勃地提议要提前一周出发,到温兰那儿借住几天,见见久未谋面的弟弟灵千和,顺便带灵千叶适应灵界环境。当时,灵千叶先是答应下来,等到临行前一天又突然装病,将父亲连哄带骗拖到灵川车站,答应他回来再见。
这一切都是灵千叶蓄谋已久的,倒不是担心临别时父亲老泪纵横让她难受,而是她知道,一旦先去拜访了母亲,温兰一定会拖家带口陪她一块去报道,到时候,母亲那一身仙灵族特有的馥郁体香、加上灵千和那双幻灵族标志性的蓝色眼睛,准会让他们一家成为人群的焦点,开学后她便少不了被同学们指指点点。
她想象着父亲收到信后、火急火燎寻找附近电话亭准备对女儿展开电话轰炸的心急模样,手上收拾东西的速度不由得加快了。
通知书、格斗需要的护膝和拳套、各种外伤药膏、还有两天前去医院取回的安眠药......最后,灵千叶将茶几上那条醒目的草绿色围巾塞进背包,迫不及待地打开家门,迎向初夏潮湿的风。
那天的一切都很顺利。
从鹿尾巷到灵川车站的路上,看着飞驰后撤的低矮楼群,灵千叶又想起年幼时的那些怪梦:发疯的孩子、从高空中坠落的庞然大物、以及拥有罕见灵力的自己,少年时代的她将这些梦视作即将被降灵的积极信号,还将梦里的画面涂鸦在课本上四处招摇,现在,当公交车一往无前扎向灵川山脉,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清晰的直觉,仿佛自己正从年少时那些不着边际的幻梦、即将拥有超凡天赋的错觉中抽身出来,而等到列车穿越灵川山洞的那一刹,她的人生也将迎来一望无际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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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雨熙和尧苏若,是灵千叶在特工学院最先结识的"朋友"。
当时,先行抵达学院镇、在学院广场附近的枫愿旅社蜗居了整整五天的她兴致突起,鬼使神差地接下了迎新志愿者的工作。
或许是因为这五天比想象中平淡了太多。
入住枫愿旅社之后,灵千叶发现这里几乎没有和她一样形单影只的人,不是约好一起提前报道顺便旅行的朋友,就是借着入学举家申请灵界旅行签的多口之家。作为人族比例最多的灵界小镇,学院镇里每一个和灵族相关的角落都能成为人界旅客的打卡圣地,而灵千叶只要一出门,碰到最多的就是拼桌和帮人拍照。
到了报道这天,小镇上格外热闹。
走出枫愿旅社,步行穿过学院广场,特色小吃街摊位前挤满了人界游客,烧烤摊前的精灵厨师扑闪着翅膀忙活得风生水起,随手一个响指召唤出一团烈焰,仙灵女人毫不吝啬地送上舞蹈和漫天花雨,一支塔胡族乐队热情地演奏着赛门特舞曲,舞到忘我的塔胡族女人一个旋身幻化成黑猫跳上一旁的饭桌,桌前的食客们显然吓了一跳,但下一秒就高举相机随着音乐欢呼摇摆起来......
天很蓝,云朵厚重,街道两旁的店铺浓墨重彩,灵千叶挺起胸,想象着自己正漫步于一座陌生的城市,想象着一种即将到来的全新生活。
那天,她担心自己看起来不够合群,刻意挑了件浅绿色衬衫,以遮盖老灵口中所谓的"阴郁"气质,但在见到谢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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