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沈昼飞速下坠。
黑潮化作一片片锋利的刀,切割着他的肌肤,他的修为全部解开,那些伤痕一旦出现,便会立即自愈。
所以他没有阻拦黑潮的侵蚀,在疼痛中越坠越深。
他分不清自己是想要在痛苦中清醒,还是在痛苦中沉沦。
可突然,他感知到什么。
倏地睁开了双眼。
黑潮阻挡了他的视线,沈昼瞳孔白光划过,天目久违地展开。
于是他看见,一抹鲜红的光正急速飞来,穿越黑潮,笔直奔向他怀里。
他下坠的速度蓦然一滞,那抹红光果然越来越近,终于落入他怀中。
柔软的,温热的,鲜活的生命。
他手指死死抓住这个人的胳膊,脱口而出却是一句逼问:“谁让你下来的?”
华灯被黑潮划出满身伤口,哪里还受得了他十指的力度,当即吃痛道:“我自己想来的呀!你快松开!”
胳膊上的力道放松少许,依然紧抓她不放,她抬头,能隐约瞧出沈昼的轮廓,不由道:“别这么凶嘛,你快点保护我,别让我受伤了,真的好疼啊。”
沈昼冰冷地说:“就该让你疼死,长长记性。”
华灯敷衍地点点头,她抱着沈昼的腰,能感受到黑潮被什么东西隔绝在外,那些令她疼痛的伤口总算不再添加。
她松了口气。
但沈昼的嗓音犹带愠怒:“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啊,麒麟狱。”华灯手指圈住他的头发,像发现新的玩具,“我还以为多厉害,也不过如此嘛。”
“不过如此?”沈昼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头抵着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两万年来你知道有多少人想闯入麒麟狱吗?他们是**的,书上没教过你吗?”
华灯没吭声。
书里确实写着,东海乃九州禁地,折损过数不清奇人异士。曾有两位渡劫期联手闯进东海,结果不出半天就被彻底**,尸骨无存。
她小声嘟囔:“我知道了,可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沈昼语气越发冷沉:“没想这么多你下来干嘛?”
华灯撞了下他的头,说:“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啊。”
“………”
沈昼像是不明白听到了什么,一眨不眨盯着她。
即便黑暗里,他也能看清华灯的模样,所以更不理解她的话语。
“我为什
么不能一个人?”
他喃喃地说不知道是问给谁听。
华灯自觉回答:“因为一个人会孤单所以我想陪你一起。”
沈昼扣住她腰身的手一寸寸收紧直至将她彻底拥入怀中。
华灯趴在他胸膛漫长的沉默后她问:“我们什么时候能落地?”
沈昼声音微哑低声说:“三年后。”
华灯被他逗笑了说:“行那我先睡一觉三年后来见你。”
沈昼似乎也笑了下
华灯并没有睡黑潮已在先前的接触中侵入她身体她意识模糊昏迷过去。
沈昼抚摸她的背仿佛安抚小孩一般拂去她的伤痛为她一刻不停地治疗着。
他太熟悉这里一炷香后他双臂环住华灯带着她重重落地。
视野猝然明亮。
*
华灯醒来时身处一间清雅的木屋内。
她第一时间寻找沈昼的身影只见窗户大敞着细雨纷纷洒洒。
窗边坐了个瘦弱的小孩看清的一霎她瞪大眼睛。
居然是小时候的沈昼!她又进到记忆里了吗?
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因为先前所见的小沈昼温软可爱眼前这个却仿若木偶只会空洞地盯着前方。
随即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澈干脆:“小孩你真的不会讲话吗?我看你嗓子好像没毛病啊。”
“哎肯定是没人教你。来跟我学师—父—师—父—”
男人不厌其烦地重复。
华灯瞬间明白过来这的确是回忆不过是薛子非的回忆。
可惜这个视角根本见不到他的样子华灯真的很好奇这位传说中的师父究竟长什么样。
薛子非晃到了小男孩面前绕着他转了一圈:“不应该啊难道你耳朵也有问题……咦你在看我的剑吗?”
随着他的动作男孩的视线发生了改变始终落在他腰间的仙剑上。
薛子非想了想把剑摘下递给他:“你小心点别弄伤自己这剑可是——”
他马上就说不出话了。
因为男孩握剑的一刹那四周风声停歇窗外雨点凝固在半空中。
男孩伸手接住一滴雨水仙剑锵然出鞘。
灵气奔涌而来他感悟剑道突破金丹期。
“剑。”这是男孩说的第一个字。
画面如水纹散去周围化作一片空白
,华灯面前出现一扇再普通不过的木门。
她迟疑少许,推开门扉。
门后又是新的景象,她仍旧在薛子非的回忆里。
沈昼还是五六岁大小,抱着比他人还高的长剑,面无表情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低头看蚂蚁搬家。
很快他就看得失去耐心,抬脚想要踩死蚂蚁,不知为何又放下。
薛子非从背后拍拍他的肩,笑着道:“徒儿,看为师给你带了什么回来?叫花鸡,小孩都爱吃!”
“滚开。”
薛子非笑嘻嘻地说:“那我滚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诉为师你的名字?”
沈昼冷冷地说:“没有。”
薛子非摸着下巴:“没有名字?没有名字就跟我姓吧,给你起个名字叫……叫‘无’吧,反正你什么都没有!”
“随便。”
画面再度改变,又一扇门出现,华灯照旧开门进去。
沈昼站在槐树下,身姿已然相当高挑,但面容稍显稚嫩,约莫十三四岁。
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桀骜不驯的张扬。
薛子非打量他片刻,猛然尖叫:“你、你你你——你突破化神了?!”
“别喊了。”沈昼抱着剑,不耐烦地说,“我元婴的时候你就打不过我,是不是化神有什么区别?”
薛子非失语片刻,爆发大笑:“我这就告诉掌门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四师兄……”
他数了一大通,末了说:“我徒弟这么天才,他们不得羡慕死!”
沈昼安静地听着,他的眼里亦有笑意,更多的却是莫名的落寞。
“薛子非。”他忽然轻声说,“我又想起些之前的事。”
薛子非本来转身要跑,闻言骤然回头:“什么事?你五岁以前的事?”
沈昼摇摇头,说:“没什么。”
回忆到此结束,华灯推开第三扇门。
这次的沈昼,几乎已经是她后来熟悉的模样了。
他沉默地坐在东海岸边的断崖上,薛子非跳过去拍他的肩膀,他也只是淡淡地躲了一下,没有回头。
“我就知道你在这!”薛子非坐到他旁边,“看日落呢?确实挺好看的,你以前就爱来这。”
沈昼目视前方,夕阳染红他的瞳孔,他说:“你为何要来?掌门他们没拦你?”
薛子非道:“掌门师兄才不会拦我,二师兄虽然劝了,但最后还得听我的!”
说着拿出一壶酒,在沈
昼拒绝之时,仍锲而不舍硬塞给他:“喝吧,我的徒弟就该喝酒,使劲地喝!”
沈昼接下酒壶,却看着他不说话。
薛子非笑道:“看我做什么?”
沈昼说:“我已叛出师门,不再是你的徒弟。”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但,我可没说不认你。”薛子非四指朝天,“我发过誓,这辈子都是你的师父。”
沈昼低头,揭开壶口,默默喝了一口。
夕阳沉入海面,两个人摇摇晃晃起身,喝得满面醉态。
“你现在不能跟我姓了啊。”薛子非突然指着旁边的树林说,“要不然以后你就叫王土地吧?或者王大树,王大树怎么样?”
沈昼看了树林一眼,慢悠悠道:“我有名字。”
他笑了笑,透着酒意,不甚清晰地说:“我的真名,叫沈昼。”
……
第四扇门出现时,华灯发现上面缠满锁链,她没有试图打开,也许这是她不能碰触的事。
好在她并没有等多久,只是眨了几下眼的功夫,所有回忆就全都消失了。
她从破碎的场景中抽离,掀开眼睫,看到了沈昼的脸。
她正坐在一把木椅上,沈昼居对面,手覆着她的手背,为她治疗伤势。
环视四周,她发现自己还在那间木屋里,只是屋内没了小孩和师父,唯余他们二人。
“我们还在东海吗?”她问。
“是。”沈昼说,“在薛子非的记忆里。”
“哦。”华灯点头不再多问。
沈昼瞥了她一眼,忍不住淡笑了声。
她一向很聪明,不该问的事,便一句也不多问。
黑潮造成的伤口极难痊愈,华灯怕沈昼浪费灵力,毕竟他伤得更重,遂道:“我自己来吧,我这还有不少药,你先治好你的伤再说。”
沈昼道:“不必……”
“不必什么不必,你快点!”华灯皱眉瞪他。
沈昼挑了挑眉,收回手:“那我帮你上药。”
“我才不用!”华灯耳尖微红,“你转过去,不准看!”
“你确定自己能行?”
“当然行,你快转过去!”
沈昼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不紧不慢转了过去。
华灯这才吐出口气,开始解身上的衣裳。
解到一半只剩里衣,她望着沈昼的背影,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干脆倾身摘下他的发带,如之前那般覆住他的眼睛。
沈昼倒
没挣扎,只是轻啧了声:“你多虑了,我真的没兴趣看。”
华灯哼道:“要你管,反正我不喜欢你睁眼。”
她回到座位,蘸取药膏,为伤口上药。
伤口处冰凉刺痛,她疼得龇牙咧嘴,尝试说话来转移注意力:“你以前是不是来过这?”
“是啊。”沈昼说,“薛子非死后,我带着他的魂魄过来,想要让他死而复生。”
华灯懵了,她没想到沈昼会突然说这个,还以为他会避而不谈,随意玩笑几句。
但话已至此,她不能不接,小心翼翼道:“不是说麒麟狱很厉害,你是怎么进来的?”
“麒麟狱的确厉害,我在里面困了七天,出来的时候,便四处寻找天机玉。”
华灯睁大眼睛。
三位仙人联手设下的法阵,他居然只困了七天?!
不,仔细想想,他当时才合体初期,且遭遇仇策等人的围杀,重伤濒死,如果是现在的沈昼,她已经无法想象会强到什么程度。
“你好像很惊讶。”沈昼平淡地说,“实际上,仙人没你想的那么强。”
华灯:“……”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她抽了抽嘴角,犹豫地接上:“那你找到天机玉了吗?”
如果找到了,薛子非还活着吗?
她没有问出口,但沈昼知道她想说什么:“天机玉是世间无上的至宝,可活**肉白骨,令亡者复生,这点确凿无疑。”
他说:“但那天我才知道,天机玉只对完整的魂魄生效,而我师父,因自爆而亡,神魂破碎,救无可救。”
他的话音平缓而清晰,说话的人未必见得有什么情绪,聆听的人却仿佛心上落了记重锤。
华灯的手指失了轻重,药膏用力摁在伤口处,而她浑然不觉痛意。
那个时候的沈昼,又会是什么心情呢?
带不走薛子非的尸体,只能亲手将师父的肉身烧毁。仅存的魂魄被他小心保存着,一路闯到东海。等待他的却并非救赎,而是命运的嘲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薛子非的记忆封存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大约感受到她的沉默,沈昼随意地说:“人都要死的,这没什么。”
只是当年,他差点走不出这里。
今泽一直以为,他进东海是为了疗伤。这里的确有助于他伤势恢复,可其实,他更多的只是做一件事。
抱着封存薛子非魂魄的那盏魂
灯,对着天机玉一次次尝试,直至魂灯黯淡,彻底熄灭。
魂灯的封印最多持续三十天,那三十天里他不断修炼,妄想突破到渡劫期。
如果取回剩下的记忆,也许他就有办法重塑薛子非的魂魄。
可他没能做到。
第三十一天,他还是合体期。
“人世间总有无法挽回的事。沈昼漠然说道,“你待在我身边,说不定也会遭遇这些。
华灯这次回得迅速,也很轻快:“你已经比当年强大多了,所以我不会的。
“我早晚要走。沈昼说。
“那我就好好保护自己,不让你走的时候难过。
“我不难过。
“你怀念薛子非的时候在难过。
“那就是你错了,我从不怀念**。
“可你为什么带我来东海呢?华灯说,“那一天,你是不是也想要看望他?
“……
沈昼默然不应。
华灯放弃抹药,披上衣服,走至他面前,注视他的脸。
“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微微颤抖,努力让声音显得平常。
“我在这个世界有必须要做的事,如果没有你,我会变得百倍千倍危险。
“而且。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沈昼的头动了下,似乎想要抬头看她,但察觉自己看不见,最终作罢。
华灯庆幸不用直面他的双眼。即使如此,她还是紧张到手心出汗,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把话全部说完。
她道:“所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胆小。
静默须臾,沈昼道:“你当然胆子不小。
何止不小,简直没心没肺。
“还有,还有就是我已经……华灯的话还在继续。
沈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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